#2022生机大会# #我们的十年故事#
女儿一周岁断了奶,我就把她送到乡下母亲家,我一周去看一次。
母亲说,孩子放这看着行,就是奶粉和饼干,你们可别给断了顿。我开了工资就先买足这两样。那时工资不定时开,平时按百分之七十开,那百分之三十年末给补齐就不错了。奶粉买龙丹的,十六七块钱一袋,一个月得四袋。当时也不知道还有别牌子,即使知道有更好的也买不起;饼干买二十块钱一大袋子,一袋子得有十斤,能够一个月。最初,母亲一天给孩子喂四顿,每顿都是奶粉泡上一碗小饼干,好在女儿吃得很香。她吃饱了就自己玩,坐在炕上一条围裙也能玩一阵儿。
我周末回去,不知道再给孩子买些什么吃,主要是经济上底气不足。母亲为此对我没有好脸色,有时说我白活了二十多岁。后来,母亲说孩子得吃水果,要不吃饼干太干了。我就次次买香蕉,果然女儿看见香蕉欢快地伸出小手。我用小勺给她刮一些,她吃得叭嗒着小嘴。女儿一生日半了,母亲就给她喂煮鸡蛋、饺子、蒸包子,自然这些食材都是母亲家的,我省了不少支出。于是,我就批一些虾条给她吃。这样母亲做晚饭时,让她坐在小车里,给她面前的小桌上放几根虾条,她就不哭也不闹。
第二年春天,母亲就抓来十只肉鸡,放在鸡笼子里养着。我家之前从没有养过肉鸡,年年在院子里养一群笨鸡。笨鸡味道好吃,就是身上的肉不多。笨鸡都是散养的,能长多大就长多大。可是母亲对这十只肉鸡格外上心,竟然让父亲钉了木条鸡笼子,单放在鸡一间空屋里。母亲这样做的理由,是怕两个品种的鸡放一起闹毛病。喂肉鸡都是新苞米磨的面子,用开水烫熟了,再剁上菜叶子拌匀。散发出香味的鸡食,被母亲一勺勺舀在槽儿里。鸡可真爱吃,从空格里探出头来啄着。母亲让我捎来一个饮水器,她见天早上灌上新鲜的井水,打开鸡笼子门放进去。我说母亲,你对这些肉鸡可真上心呢。母亲说,但愿它们有良心,多长肉就对得起咱了。
夏天,肉鸡长成半大鸡了。吃的也越来越多,母亲一个月去磨上磨一次苞米。园子边发出的婆婆丁叶子,她也摘下来剁碎了,和小白菜叶子一起拌到鸡食里。我不明白,有小白菜叶子还剁野菜干什么?母亲说,这些野菜人吃了败火,鸡吃了就不能瘟了。我告诉母亲,找兽医给鸡打疫苗就行。母亲说,打了疫苗鸡肉就不好吃了。我说不过母亲,就帮着她挖野菜,和她一起给鸡剁野菜。女儿磕磕绊绊地学走路了,她跟在母亲后边去喂鸡,小手里捏着一根草叶,到了鸡笼子前扔进了槽儿里。母亲笑了,说,喂大了就给你吃肉肉。我心里想,她那么小,还能吃多少?还不是我们大人吃得多。
十只肉鸡没有辜负母亲,中秋节就基本长成了。父亲商量母亲说,过节咱们杀只肉鸡尝尝。母亲说,杀笨公鸡吃就行。父亲说,笨公鸡肉少,不抗吃。母亲说,那就杀两只。父亲笑着说,行,看这些肉鸡像小猪羔子,你怎么吃!母亲说,剩不下就是了。
冬天到了,什么都能冻上了。一天早上,母亲宣布杀肉鸡。父亲逗她说,你留着过年杀光,肉不是长得更多吗?母亲说,我倒是想留着,它们太能吃了。女儿已经走得很稳了,什么话都会说了,母亲说这话时,她正依偎在母亲怀里。忽然冒出一句“杀鸡干啥”,全家人都笑起来。母亲摸着外孙女的小脸说,给你包鸡肉饺子吃呀。女儿自从能吃大人饭了,最爱吃饺子。她能听得懂,就拍着小手说,饺饺好吃,饺饺好吃。
十只肉鸡,父亲母亲合作着杀鸡、拔毛、收拾内脏、清洗,直到切块并分袋冻上,两人忙乎了一上午。好在那天是周末,母亲让我在屋里看着孩子。她和父亲一趟趟开门关门,外屋地的热乎气都跑没了。这之间她几次在外屋地大声喊我“可别出来”。那天下午,母亲就把一只鸡身上的肉剔下来,剁成肉馅,只放了葱姜和调料,就包起饺子来。她一边包一边说,看着鸡挺大,去掉头脚,去掉皮骨,去掉不好的地方,哪有多少了……我要帮她包,她不用,说,怕你手把不行,再漏了馅白瞎了。其实,我那时已经很会包饺子了。
母亲说的对,一只肉鸡剔下的肉,什么菜也不放,实在包不了太多的饺子。但是,都留给女儿吃,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母亲在锅里煮了几只,其他的就端出去冻上了。饺子熟了,我很想尝一只,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吃过全肉的饺子,更没有吃过鸡肉的饺子。可是,母亲根本没有让我尝的意思。她让外孙女坐到炕沿上,安上吃饭的大桌子,把饺子盘放上,又拿来一只小碗,在碗里夹碎一只饺子,鲜美的肉味就出来了,在热气里更加诱人。可是,母亲头也不抬地夹给外孙女吃。女儿已经学会讨好人了,她一边吃饺子一边说,好吃,好吃。小手还做出“谢谢”的动作,母亲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剔过肉剩下的鸡骨架,鸡皮,鸡头,鸡脖子,鸡爪,鸡翅,鸡杂等,母亲就拿来炖土豆。差不多我一回家,就是吃这个菜。有时,母亲还给我装一份,让我带回家自己炖着吃。我差不多都吃腻了,心里更加想尝尝鸡肉饺子。
放寒假了,我要把女儿接回家了。母亲让我走时拿着冻鸡肉饺子,回去给孩子煮着吃。我说,别拿了,你和我爸还一个都没尝呢。父亲说,你妈不舍得给我吃,你拿回去吧。我笑着对母亲说,妈,还有几只鸡?咱今天就包一次全鸡肉的,行吗?母亲说,倒是还有几只,一会给你带两只,你愿意包回家自己包去。我问,为什么?母亲说,大人能咬动,愿意吃就炖着吃,费那个劲干什么!父亲在一边说,你妈还是觉得大人吃全鸡肉的饺子浪费。
那年冬天,女儿吃了四只肉鸡的饺子,她一直都很爱吃。后来,母亲说这些鸡再不吃,化冻就搁不住了,咱们过年就炖着吃吧。那年,家里散养的大公鸡就没杀,过年炖的也是肉鸡。但是,我们都没有吃上鸡肉饺子,至今我也不知道鸡肉饺子是啥味道。母亲说她也不知道鸡肉饺子啥味。不过,她常说,还能啥味,就是鸡肉味呗。
多年以后,我问母亲,怎么想出来给孩子包鸡肉饺子?母亲瞅瞅我,叹口气说,孩子没啥吃的怕耽误长,寻思让她吃点鸡肉。我问女儿,你爱吃什么馅的饺子?她说,我最爱吃姥姥包的鸡肉饺子。我心里一怔,难道她在两三岁时就有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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