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皋兰府的旧人旧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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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一声沉闷的佛号，自水阜通向石洞的官道上，来了一个托着钵子的胖大和尚，只见他：

百衲衣五彩斑斓，

一声号三山震响。

自幼童子归皈佛，

学成法门可祛灾。

般若清净纯阳体，

认祖归宗千万苦。

苍天开眼向西来，

扎根皋兰扬美名。

走到水阜和石洞交界处的一个小凉亭，托钵和尚轻轻地放好那钵儿。从百衲衣的袖子里掏出化来的“烧锅子”，慢慢地嚼将起来。

“烧锅子”，老皋兰府天齐庙和金塔巷，玉佛寺一带的老字号烙饼铺的招牌厚饼子，经得住储藏，行脚赶路，脚户哥哥们的命根子，稀罕物。

选料一定是老皋兰府水阜，石洞，黑石川，大草滩，南山根里的特产——和尚头麦面。和尚头是对没有麦芒的劲道小麦的俗称，这种麦子产量极低，农户们磨成面粉后，自己都舍不得吃，直接由总把头一块儿收购，车拉到皋兰府肃王府一带的面坊里称重付现银。

总把头用银子兑成制钱，第二天就骑了驴，伙计跟着，拿着凭引，就到收购的农户的麦场上付钱了。

这里还有个特殊的仪式。

四乡八邻的人全部集中到最近的麦场，四个小孩子妆扮的四方财神童子，跳着就来了！

总把头已经穿好了农户最脏的衣服，但掩不住细腻的白脸，于是有人拿了锅腻子，就是黑锅底的灰，用水泡好，抹到总把头的脸上，脖子上。

小财童就围着总把头，齐声说：“你是干嘛的？”总把头就说：“招财进宝的！”

伙计早就指挥农户排成一圈，按照麦子斤两大小，一努嘴，一个眼神，最大的农户就唱着说“老天爷好，今年收成好！”“嘿！你怎么比我还孽障（极可怜）？”

扮成农户的总把头低吼一声“我的天公爷！我的钱给人还不上！”

大农户连忙说：“你该人最大多少钱！”总把头一指伙计。

伙计用红绳子串好的吊吊钱就给了大农户，大农户一鞠躬，又一个揖，高兴地走到席棚里等着开宴。

最后一个小农户，也按刚刚的样儿做了一遍。

滑稽戏才开场，只见总把头突然发狂一样倒在地上抽风了，伙计假装着急地喊“来个人！东家不行了！”

没有一个拿了钱的农户过来的。小农户不急，低头给伙计作商量，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皱眉头，看得人兴味大增。

伙计好像下了决心似的，一跺跺脚，小农户骑了总把头，没头没脸地“打”总把头！

席棚里的农户们哗然大笑！

最后，总把头在伙计的“搀扶”下，极“不情愿”地翻了那破，旧，脏的庄户人下苦的衣服，戏剧性地掏索出一吊钱来！

小农户一把“抢”过去，笑嘻嘻地到席棚最中间的桌子上，高高端起煮好的酽茯茶，拜了拜，这时最可爱的像莲花一样身段的小姑娘，从农户中最巧手的小媳妇儿手里边接过一小块和尚头汤饼，一看就是好吃食。

小农户在前，小姑娘在后，毕恭毕敬地走到总把头面前，早就没有了戏谑的嘴脸。

席棚里众农户脸色极其凝重！

只见总把头一声干咳：“乡党们！年成好！”

席棚里像丢了炸雷般，人声鼎沸，欢声如潮，那架势，好像闹天宫的样子，要掀翻棚顶哩！

总把头呷呷茶，吃了一口饼，做个眼色，八个制钱就给了小姑娘。

这一番演礼，预示着来年更大的收成。

宴席是搭凑的“十三花”，是招待总把头和伙计的，还有横川烧酒，十八庄子的代表——攒劲人陪伴，直到总把头尽兴。

农户们说说笑笑，也胡乱吃一两杯酒，他们的饭菜勉强叫“席”，只有猪身上的头蹄杂碎，开了荤了。

早有人喂饱了毛驴，饮足了水，倒换了粪兜子，洗涮驴毛，一看就是精壮的好走驴！

互相道谢打躬作别，在众农户的欢送声中，伙计牵驴，换了衣服的总把头走出众人视线，才慢悠悠地骑驴西南而行。

众农户点了麦秸杆，大火冲天，丢进总把头刚穿过的脏衣，叫做“祛晦气！”，也叫财火烧天老爷！

托钵僧人二十来岁，想到烧锅子，就回忆起了“袪晦气”的场面了。

那时他很小，不到五岁，他姐姐就是那个捧汤饼的小姑娘，那个时候的总把头慈眉善目，特别喜欢他姐弟二人，把吃剩的多半个汤饼塞进他小手里，他咬了一口，那个味儿终生难忘！

按照师傅的话，到了石洞边上了。可是麦场哩？席棚哩？小玩伴哩？

他简直六神无主。难道逆就是“少小离家老大回”，“近乡情更怯”吗？他胡乱思想着。

这一切，刚好被转腾的鲁三爷，早就不是刚来的那个鲁老三了，

一石洞的人都管他叫“三爷”，背后要加上“鲁”字。毕竟，乡下人三爷太多了。

鲁三爷面相是真功夫，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和尚非同寻常！

暗中掐指一算，按口诀，就有大事发生！

不知此事是吉是凶。（待续）

老皋兰府的旧人旧事（三）

上好的烧锅子

老皋兰府的旧人旧事（三）

农村里打场，拿木锨扬起碾压了的麦粒，脱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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