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华容道”这句上海老话基本失传了,说它“濒危”都太客气了。
五十岁以下的上海人都很少有人听说过吧。
我们小辰光听到的“摆华容道”,其实也已经有点走样了。
我最早是在看大人着棋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的:“哦哟,侬摆我华容道嘛!”
不过它的意思,与现在人讲的“挖个坑,让侬往里跳”差不多。
而当时,类似的讲法已经有了许多,比如“摆wise”(卖弄小聪明),还有“摆花瓣”。
而且慢慢地,后来居上,后两种讲法几乎替代了“摆华容道”。
上海人毕竟是喜新厌旧的,讲一句“侬摆我花瓣嘛” ,有个“花”字,骨头也觉轻了不少。
更别说,里面还可以夹一个英文单词,讲一声“侬摆我wise嘛”,甚或“侬摆我一只wise嘛”,更觉洋派不少。
就像现在的“栓Q”。
不过,据老辈人讲,100多年前,这句上海老话“摆华容道”的原意并非如此。
“摆华容道”摆的不是花,而是狠;不是wise,而是强横霸道。
“摆华容道”的出处当然来自《三国演义》。
曹操赤壁大败,残兵夺路而逃,却在华容道碰到了关云长。
诸葛亮的原意当然是要彻底断了曹操的后路,所以派出的是精兵强将,狠得一塌糊涂,一点也不像“花瓣”。
若论wise(聪明),也不过是事先算准了只有这条道而已。
100多年前,上海滩风行京戏,《摆华容道》也是非常受人欢迎的一出折子戏。
据说当时在宝善街(大致在广东路、福建路一带)的天福茶园上演,汪桂芬是一时名角。
据说,就是因为这个汪桂芬名气响,很多伶工都愿意为他跑龙套。按现在的说法,来个同台同框。
而换了其他戏份其他角儿,那些伶工们都能躲则躲,谁愿意一日到夜换行头,到台上去走那几步。
每一次,戏演到大关节处,关云长身边竟站了三十多个人!
而茶园的戏台就这么大,那华容道真是摆得满满当当,曹阿瞒哪能不要吓煞!
后来,据说这一套被上海街头的瘪三们学得去了。
瘪三们要搞事体,往往先召集一帮长一迈大一迈的朋友去威胁对手,劳务费不发么,香烟总归先要兜忒一圈。
这种做法,就叫“摆华容道”。又叫“摆炮”。
“摆华容道”也好,“摆炮”也好,就是用来嚇嚇人的。
真打?条件还没讲好呢。
即便发了劳务费,也只是嚇人的账,不是打人的账。亲兄弟要明算账嘛。
所以,在老上海话里,“摆华容道”其实就是“嚇煞人,不抵命”。
只要场面好看。
其实,戏里也是。
尽管诸葛亮布下精兵强将,一切还不是要看关云长的心想。
天福茶园的老听客们当然是知道结局的。
还是为满台龙套鼓掌,本就是出了钞票来看戏的,被你“摆了一记华容道”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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