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郎君他英俊潇洒,我把持不住,根本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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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创作挑战赛#

(已完结)郎君他英俊潇洒,我把持不住,根本把持不住

我是最跋扈的公主,仗杀妃嫔、责问亲弟弟、甚至擅闯太极殿与老臣对峙,老臣两眼发昏倒地不起。

这在整个国朝历史中都是相当震撼的。

后世史书说我「善弄权,凡有与其不满者必定会遭公主报复。」

没办法,谁让我有资本,还有一个貌美疯批,睚眦必报的驸马都尉。

我是大楚仁帝第一位女娘,满岁时便有封地,是临近梁京的鄂邑,富饶之地。

母妃李婕妤也因此得封昭仪

父皇说,所有子女我是最像他的,这点我不置可否。

因为和我一母同胞的六王柔善仁慈的比母妃还像妇道人家。

而我父皇雷厉风行,谈笑间却能把一众倚老卖老的臣子收拾妥帖。

我自小跟在父皇身边长大,将这些手段看在眼里,所以当我父皇那不长眼的美人讥笑六王不如我得宠,不如二王有能时,我一面和善微笑,一面吩咐人堵了她的嘴压在掖庭里杖责。

我没说杖责多少,仆婢们就不敢停。

一下一下,结实的棍子落在皮肉上,只听凄厉的喊声不绝于耳。

美人还有力气骂我,崔温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素衫月袍的青年郎君身姿如松,头戴赤金冠,唇红齿白眉眼动人。

他无意瞥了眼汗涔涔宛若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孙美人,抬手见礼道:「臣参见鄂邑公主。」

「崔郎君救我!」

孙美人狼狈哀嚎,全然没有了讽刺教唆六王时的气焰。

崔温蕴侧眸看过去,孙美人哭道:「崔郎君救我,公主她.…..她竟私自对我动刑,我身边仆婢皆被她所摄,不敢妄动,若非崔郎君来了,我只怕要丧命在此!」

在父皇身边时,我听闻崔家郎君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惊才绝艳,文武双全,曾登首梁京世家女娘梦中情郎榜。

前几日皇后千秋宴我曾见过他一面,所传不虚。

只是今日我未曾听说父皇要传召崔氏郎君进宫,现下竟在内庭见到了。

崔温蕴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笑道:「今日不是陛下传我进宫,而是皇后传我进宫为二王解疑答惑。」

我点头,「原是如此。崔郎君可找得到去仪凤殿的路?内庭路多繁杂,我命身边仆婢引你过去罢。」

崔温蕴颔首:「多谢公主。」

孙美人眼见着崔温蕴全无帮忙的意思,甚至要走,急切大吼道:「崔郎君!」

崔温蕴脚步一顿,却不是看她,而是直视我,淡声说道:「臣出来时,陛下要起驾往仪凤殿去,途径此处也不过半刻钟的事,烦请美人在些忍耐会。」

我对上他黑沉沉地眼珠,挑眉吩咐:「既然如此,便再打半刻钟的。」

崔温蕴唇角勾笑,与我告退。

孙美人一听还有半刻钟只觉得眼前发黑,保养得宜的指尖根根断裂,尖叫一声赛过一声高。

她骂我的那些话,周围仆婢恨不得堵住耳朵,全当没听过。

毕竟梁京谁人不知鄂邑公主性子不好,睚眦必报,小时候和武将家女娘打架,把人扔下水也是常有的事。

「阿姊。」

六王在身后偷偷拉我袖子,小声道:「阿姊,算了吧,父皇要来了。」

他从小就是如此,眉眼和母妃如出一辙的温婉。

若他是个女娘,我定好生爱护这个妹妹,可他是儿郎,优柔寡断万万不能。

「阿丛是觉得阿姊处罚的太过了?」褚言昇连忙摇头。

我知他是怕我,睨了他一眼说道:「她挑唆你与我姊弟之情,还妄图让你不顾手足情分与二王针锋相对,可见心机深沉可恶,难道不该杖责?」

褚言昇紧闭嘴唇不语。

过了会,我派出去的女婢回来,告诉我陛下已经到不远处,我懒洋洋地挥手,仆婢极有眼色的停下来,孙美人已经昏死过去。

我让孙美人身边的女婢将人带回去,不要在这里碍眼,又命人收拾好残局,这才领着褚言昇回到我母妃李昭仪的蒹葭殿。

一进去,母妃就从榻上起身,挥扇走来:「这又去哪玩了?你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可做完了?」

褚言昇摇摇头,异常沉默。

母妃敏锐察觉,细长的眉眼不自觉蹙起来,多了几分愁绪。

「怎的不说话?」

她抬起眼,无措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刚要张口,就见褚言昇拽了拽母妃的手,低声道:「我衣裳脏了,母妃带我去换吧。」

我盯着他,他对我的目光避之不及。

母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无奈道:「妙乐,你莫要吓他。」

我冷笑,吓他?

只怕养出来个狼崽子专门与我作对!

母妃直起身,吩咐左右为我奉上茶点,领着褚言昇进了内殿。

茶点是芙蓉乳酪,我从小最爱吃的,用的是我送来的洛阳芙蓉。

我吃了一盏茶,半碗乳酪,撑得不行。

心想褚言昇告个状怎么这么久。

然而,没等出来母妃和褚言昇,我就先被我父皇身边的内侍请去了仪凤殿。

仪凤殿中颇为热闹,皇后和父皇坐在上首,二王一脸看戏的神色,崔温蕴端正雅方的坐在下首一侧。

殿当中,是一身素衣羸弱的孙美人和痛哭不止的女婢,正萋萋哀哀和父皇哭诉我的蛮横。

「公主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心肠,是要将我们美人活活打死啊!」

「鄂邑公主到﹣-!」

我缓步进来,眼风都没有扫一眼恨恨看着我的孙美人,与父皇和皇后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皇后。」

「免。」

皇后温和地望着我,「许久不见殃乐了,来予这,让予好好看看。」

我笑意盈盈上前,听父皇问:「听孙美人说,你今日无缘无故就杖责于她,可是属实?」

我歪头,笑道:「儿臣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孙美人先行颠倒黑白啊。」

孙美人急道:「鄂邑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让人杖责己然后诬陷于你吗?!」

「崔郎君,您可看到了的,陛下在此,你断不能说谎吧?」

我跪坐在皇后下首脚踏旁,冷然道:「我是杖责你没错,我鄂邑素来行的端坐的直。可是,孙美人,我为何会杖责于你,你敢对父皇说吗?」

孙美人顿了下,旋即抬头眼泪盈盈:「不过是六王年纪小,我做长辈的教导几分,难道也有错吗?」

我不屑:「你算六王什么长辈,父皇与皇后都在轮得到你一个美人教导?」

「好了姎乐。」

父皇说道,晦暗不明地目光落在孙美人身上,又移到崔温蕴身上,「六郎,孙美人说殃乐杖责她时你也在场,你来说。」

崔温蕴抬手行礼,肃然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亲眼所见鄂邑公主命人杖责孙美人。】

崔温蕴话锋陡转,道:「但孙美人话语不敬,毫无宫妃规范,理应该罚,臣认为,鄂邑公主无错。」

「崔郎君!」

孙美人像一只蛤蟆似的弹起,不可置信道:「你竟和鄂邑蛇鼠一窝!」

「放肆!」

陛下面色一冷,斥道:「什么蛇鼠一窝!你当着朕的面都能说出这般话,看来崔六郎所言非虚,姚乐杖责你也是你罪有应该!」

「陛下!」

孙美人不敢相信,她想扑过去,但动一动身子就疼得厉害,好不可怜。

「父皇!」

只听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内侍高声道:「昭仪到﹣﹣六王到﹣!」

褚言昇率先跑进来,身后是担忧的母妃。

「陛下,皇后。」

母妃﹣﹣见过礼,然后低声道:「阿丛,还不行礼!"」

褚言昇直直地看着孙美人,面色不忍:「父皇,孙美人确实只是教导儿臣,未曾说过什么。」

「……」

母妃瞪大了眼睛,斥道:「阿丛!你在说什么?」

褚言昇道:「孙美人只是在教导儿臣,多说了几句。阿姊实不应该动用刑罚。」

我:「…….」

父皇阴沉沉地扫过他,「这么说,是你阿姊的错了?」

母妃一时左右为难,恰似将她架在火上烤。

我深吸口气,跪地道:「那想来是儿臣会错了意,请父皇责罚。」

鬓边步摇轻晃,我捏紧拳头,恨不得捶死那个小白眼狼,孽障弟弟。

孙美人见褚言昇替她说话,欣喜又哀凄地喊道:「陛下。」

崔温蕴忽然笑道:「素来只听清官难断家务事,却不想六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魄,倒叫古人惭愧。」

褚言异抬眼怯怯地看了一眼上面,只能见到阿姊清瘦纤弱的背影和绸缎似的长发。

一道若有所思地视线落下来,褚言昇顺着望过去﹣﹣是崔温蕴。

崔温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转过头。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只觉得崔家六郎眉梢眼角都挂着冷讽。

「姎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皇后佯怒道,「孙美人再怎么不对你也该禀报予,哪能私动刑罚。」

陛下冷哼一声:「可不是。姎乐,此事就是你的不对,朕便罚你禁足寝殿一月。」

「儿臣领旨。」

我磕头接旨,然后听着父皇息事宁人的赐给孙美人一堆补偿的金银珠宝,让我们下去。

此事本就事发突然,崔温蕴是奉皇后旨意进宫给二王授课的,却凭白让他看了出闹剧。

皇后温温婉婉地和他说什么,随着我的离开,殿门阁上一切都关在里面。

3.

「阿姊。」

啪!无比清脆的一声,力度让褚言异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立刻红肿一片。

我甩了甩手,动作让步摇乱颤,冰凉的贴在额上。

「蠢货。」我仰起脸,冷冷道:「也不知母妃是怎么生的,我这般聪慧,怎么能有你这么个蠢货弟弟。」

「孙美人是你亲娘吗?值得你这么向着她。」

「阿姊!孙美人本来就没有说错,你嚣张跋扈,是该规矩规矩你那性子了!」

母妃压低声音惊叫:「阿丛!你在瞎说什么?!回宫!姎乐.……」

「本宫如何,就不劳六王费心。即便嚣张跋扈,也不是借六王的势。」

我冷笑整理好袖子仪态,略过大口大口喘气的褚言异,望向母妃道:「儿臣便不去蒹葭殿了。父皇令我静思己过,禁足寝殿,儿臣先回去了。」

说罢,我快步走下拾阶,两侧仆婢都当死人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恭谨顺从的随在我身后离开。

褚言昇之话,我并未放在心上,可入了耳哪怕躲闪的再快也被伤到。

我是父皇第一个孩子,纵使并非儿郎,在父皇心中地位也不是其余弟妹能及。

可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弟妹尚在躲避老师监视下搞小动作或者玩耍时,我却要捧着经论国策,四书五经,弟妹惹祸有我在后头收拾干净,而我惹祸,不止我,连带着父皇也要被文官骂。

小时我性子还算好,可再好的人也有脾气不是?

压着压着爆发出来就凶猛的更多,也从那时起我跋扈的名声传遍梁京。

清秋台眨眼我被禁足在此半月有余,母妃时常送些我爱吃的茶点来,不说什么,但我明白她这是在补偿我,让我不与六王怄气。

孙美人自我被禁足后得意忘形在望月池赏花时候误入水里,等救上来,人已经不行了。

听说六王还为此哭了一场。

「前日在太学,二王当众说六王没长心肺,孰亲孰远都不知道,六王一张脸涨的通红。」

侍婢为我打扇间无意说道。我懒洋洋地靠着美人榻,素手推开窗棱,闲散道:「二王说的有错吗?连二王都能看出来,他看不出来,说他蠢货都是抬举他了。」

诸多弟妹,哪个我没揍过?

二王小时候与我势同水火,知道我在仪凤殿陪着皇后,他宁可在太学待到深夜也不回去。

然而长大了,便是二王也比我亲弟弟六王明白我。

「公主,二王身边的内侍来了。」

我打着团扇,说道:「请进来吧。」

女婢应了,退出去,不一会又折回来身后跟着一名憨态可掬的内侍。

「参见公主。」

「免。」

我抬了抬手,细腕间精致的两圈金镯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又富贵的声音。

内侍道:「夏月到了,二王得了一批梅子,知道公主怕热,特意叫人冰镇了送来给您尝尝。」

我掩唇笑道:「替我多谢二王。翠微。」

翠微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他,乐呵呵道:「公主赏您吃酒。」

内侍不动声色地接过钱袋子,面上笑容愈发灿烂:「多谢公主。」

「二王和公主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二王待您却是没得说,这批梅子只送了陛下和皇后一些,剩下都在您这。」

我问道:「遂州盛产梅子,不过遂州距离梁京甚远,二王从哪得的?」

内侍没多想,说道:「崔家二郎在遂州上任,梅子是崔六郎送进宫的。」

我点头道:「原如此。」

又聊了几句,问了二王最近的功课,得知崔六郎博学多识,二王对他颇为佩服,课业上多为认真,皇后欣慰。

送走内侍,我让人把梅子呈上来,捻了一颗送入口中,冰冰凉凉的酸甜味顿时充斥口腔,很开胃。

翠微见我一连吃了几个,担忧道:「公主少吃些罢,免得胃里寒凉,」

说话间,外间仆婢走进来禀道:「公主,崔六郎来了。」

我用帕子掩着,红舌抵着果核缓缓吐出,抬眼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只听较为沉重有序的脚步在外间响起。

时下民风开放,男女同席把臂环游也是常有,虽是如此,但我还是叫他停在屏风外面。

薄如蝉翼的蚕丝绣着并蒂莲的屏风栩栩如生,是皇后陪嫁中的宝贝,在我及笄时赐给我做贺礼。

我鲜少有极喜欢的东西,这架屏风就算一个。崔温蕴站在屏风前面,身形颀长高大。

我站起身没有动,问道:「崔六郎来清秋台有何要事?」

「臣听闻二王将梅子送来清秋台,恐公主多食玉体伤寒。惴惴不安下,特带来了刍竹楼养胃的玉米羹。」

青年低沉清越的嗓音响起。随后,我见他身形动了下,从一旁拿出酸木枝缠食篮。

翠微极其有眼色的走过去,先行一礼,然后接过来搁置在我旁边的小几上。

我笑道:「崔六郎有心了。」

「只是六郎君怕是忘了,我尚在被我父皇禁足中,无令不得出,也不许人来探望。你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岂不是置我父皇旨意于不顾?若被有心之人看到,一纸奏折递上去,就能治你不敬名头。」

崔六郎面不改色:「公主是君,臣担忧公主身体,一时冲动。」

绝不悔改。

我眉眼弯弯,痴痴笑起来:「崔六郎忠心一片,待我禁足解除定向父皇进言嘉赏于你。」

崔温蕴垂眸轻笑,「是吗,那臣先谢过公主。」

我侧头看了看外边,说:「崔六郎不宜在内庭久留,我让翠微送你出去。」

正说着,就听外边有人喊:「阿聘!」「唉?你怎么在清秋台这?你家六郎呢?六郎在里边?」

门口崔温蕴的侍从沉默。二王瞪大了眼睛,高声道:「阿聘!阿聘?!你在里面吗阿聘?鄂邑没把你怎么样吧阿聘!」

我:「…….」

你在吵吵整个内庭都知道崔家六郎进了清秋台。

「翠微。」

我说,「送崔六郎出去,顺便告诉二王若是不想明天大臣们一纸奏折递到父皇面前,就别把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若是让人知道了崔家六郎进了清秋台,外面还不知掀起怎样的风波巨浪。

从我及笄我就知道,我的婚事必不可能像底下几位妹妹随心所欲,更多的是皇族对世家或者兵权、文官的牵制,因此无数双眼睛盯着清秋台。

而父皇能做的,仅仅是在这些人里,尽力挑个我喜欢的驸马。

翠微领人出去,我倦了眉眼,信手把窗户合上,懒懒靠在小榻上假寐。

四周冰鉴拂来的凉气如春日的柔风,我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醒来时紫兰正跪坐在我身边为我打扇。

「公主醒了?」

紫兰微笑,不等我问就说:「昭仪派人来找翠微,翠微让我跟您说她片刻就回。」

我揉了揉额角,问道:「翠微几时走的?」

紫兰道:「午时。」

话落顿了一下,如今已经是申时,翠微还未回来。

我道:「拿着我的手令去找。」

紫兰忙不迭应下,起身从匣子里翻出铜金色手令出去。

非我太过谨慎,而是翠微是我贴身仆婢,就算母妃有要事找她也断不会让她去这么长时辰还不遣女婢过来跟我说一声。

紫兰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翠微进来,翠微面色苍白,见了我跪下行礼道:「公主。」

紫兰眼圈通红,忿忿跪地道:「公主,六王和四公主太过分了!」

我问:「发生什么了?」

翠微道:「四公主今日去蒹葭殿看望六王,说起女红刺绣的事,四公主总是做不好被女夫子贵罚。六王听了便想起奴婢曾随着公主一同学过,央求昭仪着奴婢过去。」

「奴婢去了,六王命奴婢教四公主女红课业,过了会四公主课业做完了又命奴婢教她绣别的花样,奴婢说公主快醒了。四公主就说.…..」

「好了。」我打断翠微的话,冷着俏脸道:「我知道了。」

四公主生母是长使,怯弱谨慎的一个妇人,生养出来的女娘却是个软刀子,爱耍小聪明挑拨离间的。

有时候我都要怀疑,四公主莫不是投错了胎,她应该投到孙美人肚子里。

我道:「既然四娘子女红刺绣就该勤加苦练,翠微今日教了她什么,就让她多绣几副出来,分给内庭兄弟姊妹,全了手足间的亲情也练习了课业。」

我冷笑一声:「紫兰,你亲自去传令。"」

紫兰和翠微不一样,翠微稳妥万事都要先考虑我,生怕因她连累我。

紫兰一心向我,行事上却不如翠微,有些机灵刻薄。然而有些时候,我正需要她的刻薄。

紫兰聪慧,立马懂了我的意思,笑容真切几分应了声是就匆匆出去了。

我让翠微回去休息,拿了我的令牌请太医过来,翠微跪谢后一瘸一拐由着女婢搀扶退下。

我盯着她走远的背影,唤人拿了本佛经进来,点了一个女婢为我磨墨。

虽说我这禁足不像禁足,可若想要出去,表面样子还得做足。

我亲手抄了一晚的心经命人送到父皇案前,紧接着父皇免我禁足的旨意便通传内庭。

听说我那四妹听见我出来时正在刺绣,闻言脸都白了,一双美目含泪,急急想要去找六王。

我到蒹葭殿时,母妃面前正跪着六王,少年人抽条似的长大,往年跟在我身后叫我阿姊的人已经十三了。

他对谁都心软和善,时常与我背道而驰,久而久之在他眼里,我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冤家,债主!」

母妃含着泪骂我们俩。

褚言昇难得硬着嗓音说:「四姊姊没做错什么,让那仆婢跪上一个时辰而已,倒是阿姊,未免太过小肚鸡肠。」

「六王这话说的可真轻松。」

我幽幽道:「你自幼仁善,我杖责孙美人你都不忍,又怎么忍我那仆婢在宫道上跪一个时辰?想来是有人挑唆,教坏了我的好弟弟。」

「何况翠微是清秋台的女婢,任她做错了也是该我罚。我倒要问你,你和四娘可将我这个长姊放在眼里?」

「我.…..」我微笑道:「我身为长姊,爱护弟妹,维系手足之情。并未惩罚四娘而是让她多练课业,莫叫皇室脸上无光,我可有做错?如今你却说我小肚鸡肠.…..倒真叫人心寒。」

褚言昇唇舌间自然是说不过我,支吾道:「我没.…...阿姊.…..母妃.……」

他求救似的望向母妃。母妃软声唤我映乐。

我垂眸道:「六王心性柔软,就是人未免蠢了些,他既不喜我这个阿姊,何苦两相生厌叫母妃忧心。」

我话一转,望着六王说道:「你年岁不小,我明日就与父皇进言,早早赐你封地让你走出去如何?」

六王也吃惊地抬头看我。

我让人关了蒹葭殿的殿门,平静地说:「我不妨说的明白些,诸多皇子谁都有可能被父皇立为储君,唯独六王没有。」

「仁善是好,可当天子之君,需要的不止是仁善。你看不惯我仗着父皇宠爱肆意妄为,」

我轻笑一声,「六王,若我是郎君,哪还会有你的存在呢?可即便我是女娘,你也丝毫不及我。」

「还记得我前些日与你说的?我们真不像一母同胞。我如此聪慧你竟如此蠢笨。」

母妃踌躇着唤我:「烘乐.…..这话,是陛下与你说的吗?六王不会被立储…….」

我反问:「母妃想要六王立储?」

母妃道:「你与六王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是旁人可比。他若为储,他日你为长公主,尊贵顺遂。」

「母妃。」

我笑了,「我是陛下长女,国朝第一位还未出降就有封号、封地的公主,我已经尊贵无匹,他日出降,驸马就算不爱我可也得和我相敬如宾,敬我重我,如此我还有什么不顺遂的呢?」

「几个皇子,都是我弟弟,无论谁登帝,我都会是长公主。」

「可六王.…..」

我低头整理裙袍和腰间玉佩,抬头笑道:「若六王登帝,那我才会不顺遂,全无好日过。」

李昭仪愕然,却说不出什么反驳女儿。

她自然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六王性软,毫无能压住一帮吃人朝臣的手段,甚至听风信雨。

因为不忍,就能为孙美人当众反驳护他的阿姊,因为一个四娘,就能让阿姊贴身仆婢跪在宫道上,全然不顾阿姊脸面。

我最后警告六王:「如果你不能分辩好坏,就老实在宫殿待着,别上我跟前惹我烦心。」

我这话刚说完就走了,还未等回到清秋台就听见四娘去了六王寝宫的事。

「公主.……」紫兰轻声唤我。

我扬了扬下额,示意仪與继续往前走,不以为意说道:「该说的话我都与六王说完了,若他还一意孤行,我也不介意同父皇进言早早送他去封地。」

我的仪與还未行到仪凤殿,就见一名仆婢在紫兰耳边轻语,一直皱着眉头的紫兰顿时笑开,说道:「六王将说身子不适将四公主请出了寝宫-﹣想来六王还是把您的话听进心里的。」

我垂着眼睫叫人看不清情绪,只是心里一直盘旋的郁气散了许,整个人也明媚多了。

到仪凤殿的时候,皇后和父皇都在,二人只留了一个心腹伺候在侧,桌案上铺满了世族子弟的画像。

5.

「姎乐来了。」

皇后笑道:「不必行礼这又没有外人,快来看看我和你父皇为你挑选的驸马人选。」

皇后出身世族,性情温和八面玲珑,她进宫数十年只有一个二王在膝下,她说郎君皮实远不如女娘贴心,和我不似母女却胜似母女。

父皇撂下画卷,抬头问:「去过蒹葭殿了?」

父皇眼线遍布内庭,我没犹疑,点头道:「是。」

父皇没说什么,向我招手:「快来看看,这些人你可有喜欢的?」

他站得累了,坐在一边椅榻上,内侍极有眼色的上了盏浓茶。

皇后站在我身边,半揽着我,指着画像介绍道:「这是御史大夫嫡次子,性格温和儒雅,只是在于上次千秋宴上他因病未能进宫。」

我点了点头,视线淡淡地将画卷从头一扫到尾。画卷底下标注了名字,余磬。

桃花眼笑意盈盈,长衫儒袍平添几分清隽。

皇后继续道:「这个是永乐侯府嫡子,你应该识得,是月薇一母同胞的弟弟。」

闻言我有些新奇,道:「月薇的弟弟竟长的这般大了?」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跟在我和月薇身后的跟屁虫。

月薇﹣﹣就是年幼时和我打架被我扔下水的武将家女娘。

后来武将得封永乐侯,我和月薇不打不相识倒成了脾气相投的朋友。

只是今年我一直未出宫,和月薇只有书信来往。

皇后道:「可不是。」

点了点我额头,「算你当时聪明,知道身边有人的时候才把人往水里扔。」

我笑:「小孩子好胜心强难免,但不能做出伤人性命的事。」

皇后点头:「你素来良善,予晓得。」

「这个.……」

皇后话里略带迟疑,拿起一卷看向父皇。

父皇没回头也没接话,我侧着眸子看了眼,是崔温蕴,愣了下。

崔氏一族自前朝起就是世家大族,但又比其他世家识时务。

新朝后诸多世家或被高祖拔除,或被太宗打压,在或者被父皇清算。

唯独崔氏屹立不倒,尚在朝堂活跃。

我幼时父皇清算世家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崔氏好算计,不抗皇权还能在天下人面前保持世家风骨。」

崔氏能如此种种,就是深谙"断舍离",一切不用的、无用的,都能被崔氏推出去,从而发挥最大利益保全崔氏。

只是.….崔六郎,于崔氏来说是无用的吗?

若我没记错,崔氏这辈子嗣凋零,算上六郎才只有三个郎君,崔温蕴是其中佼佼者,深得崔氏家主疼爱。

父皇抿了口茶,让内侍退下去。

咯吱。殿门缓缓阖上。

父皇抬头觑了我一眼,道:「崔六郎想要求娶你。」

我摩挲着画卷,未答。

皇后惊讶地看向父皇,父皇颇为淡定,甚至还调侃道:「朕的映乐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陛下!」

皇后急了,拎着裙袍趋到父皇面前,蹙眉问道:「崔六郎.…...崔氏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笑道:「禾君莫急。不过是雏鸟长成,不受崔氏控制罢了。」

他放下茶碗,看向我。

「姎乐,这三人中,你觉得谁可行?」

面对皇后投过来担忧的神色,我跪坐在地,以头叩首,说道:「儿私以为余郎君和崔六郎都可行。」

父皇有些疑惑:「为何不选永乐侯家那小郎君?你与月薇女娘情同姐妹,出嫁到永乐侯府还更如鱼得水。」

我抿嘴笑道:「永乐侯府有月薇一个就够了,儿若出降,那小郎君还不知得吓成什么样。」

毕竟他小时候月薇打他,我也在旁出了一份力。

父皇抚掌大笑:「也罢,过几日你生辰就到了,由皇后设宴邀请他们,你相处看看。」

我起身:「儿谢父皇。」

此番谈话是在内室进行,门口又有心腹把守,因此并未传出去,只是世家朝堂多为狡诈敏锐之辈,隐隐有些预感。

6.

夜,崔宅﹣-「胡闹!」

美鬓须须的中年男人怒喝一声,冷冷抬头,「你要尚主?」

崔温蕴淡淡地道:「不过是儿长大了要娶妻,父亲动怒做甚?」

「你要尚主?」

「你尚的主是鄂邑公主!」

崔父连着说了两句,拍桌而起:「你还如此云淡风轻,莫不成你觉得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

崔温蕴平静笑道:「儿心悦公主,求陛下准许儿尚主,哪里算得翅膀硬了?」

「你!」

崔父咬着牙问他:「公主在京中长至18,而你少年归家,从前未曾有过表露心迹,为何千秋宴后非要求娶她?难不成是荒缪的一见钟情!你告诉为父.…….你究竟是喜欢她还是.…..看中了公主背后权势。」

崔温蕴偏头笑道:「崔氏富贵已极,儿为何还要贪恋公主权势?」

那就是心悦了.…..崔父只觉一口老血哽在胸腔,「逆子!你心悦谁不好,心悦公主!」

崔温蕴不惧他,直直对上父亲目光,轻声道:「儿不过是不想像母亲一样,悔恨终身。」

提起已故的夫人,崔父怔愣一瞬,颤抖着唇道:「你懂什么?她是长女,世族间联姻早就是定局.…..何况,我对她不好吗?」

崔温蕴含笑道:「好与不好,父亲心里明白。」

崔父捏紧拳头,「逆子,你要知道你现在一切都是崔氏给的,如果你执意尚主,崔氏以后家主,绝不可能是你!」

「父亲认为我稀罕这些?」

崔温蕴含笑起身,漆黑的眼珠浅浅流动一层冷淡的光华:「崔氏于我如脚下尘土。公主于我.…..」

「如命如骨。」

「父亲。」崔温蕴揖首,「父亲有空还是多操劳四郎和八郎吧,儿告退。」

「…...逆子,逆子!」

崔家主盯着青年高大挺拔的背影,终是没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

夏夜的风很冷,崔温蕴出了府门唤人牵马来。

侍从道:「马上就要宵禁了,六郎这是要去哪?」

崔温蕴道:「去空明山。」

话罢,双腿一夹马肚子,喊了声驾,马儿若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唉!六郎!」

徒留一脸懵的侍从,喃喃自语:空明山在城郊,六郎去那做甚。

翌日。

我刚梳洗完毕,正往发髻上簪鸾钗,就见翠微低头走进来禀道:「公主,二王身边侍从求见,说二王替崔家六郎有东西要献给公主。」

细长白嫩的指尖从唇上擦过,染上一点红。

我抬眼:「最近清秋台还真是热闹。」

隔三差五就有人来。

我道:「我今日要和皇后去城郊礼佛,不见客,你去回了他。」

「是。」

「慢着.…..把东西收了。」

「是。」

我瞧着黄铜镜中女娘,眉若远山眸似秋水,乌发柔顺整齐,首饰贵精不在多,颇有素雅清丽之仪。

稍等了会,翠微捧着一匣子进来,在我身边跪坐下双手呈上。

啪嗒一声,精巧的纽扣弹开。

掀开盒子,只见里面并非珠玉也非钗环,而是一枝茉莉。

紫兰站在我身后自然也看到了,惊讶道:「这不是空明山的茉莉花吗?」

空明山位在城郊,这枝花儿上面还沾带晨时的露水。

只是一来一回,若今天去的,城门不过才开了半刻钟,别说回不来,只怕还到不了空明山。

只能是头一天晚上就去了,等破晓摘下枝头开的最好的花,赶回来正好城门大开。

翠微惊道:「六郎当真有心了。」

我摩挲着湿润的枝桠,轻轻笑了。

「公主?」

我将它递给紫兰,说道:「寻个瓶子插起来吧,翠微,咱们走吧。」

「是。」

翠微悄悄抬头看了眼我的神色,见我与平常一样,有些摸不到头脑,立马又垂下眸去。

7.

礼佛的队伍从朱雀门出发,我和皇后的车马在前,骑兵在后,并两侧还有士兵包围护着。

「臣参见皇后,参见鄂邑公主。」

我原本要上马车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退回来,看着因着甲胃不方便行礼,单膝跪地的青年郎君。

崔温蕴轻声道:「臣领陛下旨,护送皇后和公主往善乐寺礼佛。」

我挑眉:「既如此,有劳崔六郎了。」

崔温蕴垂眸:「臣不敢当,烦请公主上车马,这就走了。」

我盯着他良久,直把人看的耳尖通红,才勉强收了自己恶趣味,由翠微扶着进了车厢。

崔温蕴只看见一抹藕荷色的裙摆在眼前一闪而过,珠帘撂下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崔温蕴起身,一身漆黑甲胄愈发显得皮肤白皙,整个人周身气度凌厉,容貌俊美。

他扬声道:「十二!」

「郎君!」

侍从跑过来,恭敬拱手。崔温蕴道:「检查一下随行,这便走了。」

「是。」

十二是崔温蕴身边心腹,也是得力手下。

他骑着马绕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回去跟崔温蕴禀报。

崔温蕴胯下骑着一匹玄色高头大马,愈发有将军之威仪。

「启程!」

我只听见外间熟悉低沉的嗓音响起,听得我心尖一晃,半撩起帘子向外头看去,只能看见挺拔又出众的一个背影。

翠微道:「崔六郎师承宣武将军,又在军营里练过两年,去年上元灯节长平街武台比试,崔六郎得了第一。」

我淡声道:「难怪。」

时下郎君多喜温润模样,一姿一态一行一卧都要讲规矩风雅,虽也有练武傍身增添英气硬朗的,却不如崔温蕴这般从军营里出来的,周身凛冽浑然天成。

8.

善乐寺在城北,车马行了半个时辰在山脚停下,长长的阶梯蜿蜒盘旋,山顶就是庄重威严的庙宇。

皇后心诚素来敬畏,不愿坐與上去,我自然也不能坐與。

陪着皇后一步一步拎着裙摆恭敬走上去,面容和善的主持早已站在大雄宝殿前等候。

「阿弥陀佛。」主持双手合十,礼道:「殿中在供长明灯,皇后和公主可进去一拜。」

皇室每年都会在善乐寺供长明灯,整整一百零八盏,火苗虽小,其中福报却多。

我和皇后先在佛祖面前磕头参拜,而后起身接过香烛点燃长明灯。

皇后道:「善乐寺的签灵验,乐可要求一支?」

幼时我年少,看那木桶子里装着满满一堆签稀奇的紧,主持却说稚子年幼,让我及笄后再来。

如今我已及笄两年。

主持笑道:「公主可要求一签?」

我摇头道:「多谢主持,我便不求了。」

皇后有些讶异,问我为何。

我道:「求了难免会成为执念。若签不好,自生烦恼,若签好,他日不顺,也生烦恼。何必自寻烦恼?」

主持道:「是也,公主聪慧。万事还需福报,而非凭借外来之物,终不长久反有遭殃。」

礼过佛后,皇后随着去听主持讲经说法,我得了空闲坐在菩提树下喝茶。

崔温蕴走过来道:「臣方才同慧云师父烤了几颗柿子。」

说着掏出一方手帕,里面躺着几颗圆滚滚皱了皮沁香的柿子,「不知公主可喜食?」

我眼睛一亮,有些想矜持端着,却又实在难拒绝烤柿子,内庭甚少有这些,何况民间风向素来效仿内庭,若是传出鄂邑公主喜柿,怕是柿价疯涨。

我抿唇笑道:「多谢崔六郎。」

崔温蕴将手帕递给翠微后,也不告退,只站在我面前。

我愣了愣,指着柿子道:「崔六郎可要尝尝?」

我以为他烤柿子早就食了,不想他粲然一笑道:「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主。」

一旁随从看的目瞪口呆,依稀记得自家六郎从前说的﹣-「烤柿子清甜,温蕴不喜。」

柿子不多,一人一个,片刻就没了。

我看出崔温蕴有话说,便要屏退翠微。

崔温蕴却道:「不必。」

我抬眼,寺中很安静,听得到从远处传来并不真切的梵音,崔温蕴盯着我,认真道:「臣听陛下近日要为公主选夫,臣斗胆自荐于陛下尚主。温蕴说此言非是想借情意胁迫公主,而是梁京中郎君若是喜欢女娘,便是要剖解心意的.….臣想要公主明了温蕴的心意。」

我略惊道:「崔六郎,佛门重地说这些不怕佛祖入耳?」

崔温蕴含笑道:「那便叫佛祖作证,此言无虚,若有假意,温蕴不得好死。」

我猛地站起来:「崔六郎!」

他依旧是眸中含笑的,漆黑的眼珠映着我的身影,平白叫我心脏漏了一拍,有些羞恼:「崔六郎自荐,我一定会仔细考虑。」

毕竟我本来也是要出降到崔氏的,只不过崔温蕴主动上主让我省了更多的谋划。

9.

从佛寺出去,回到宫中又安然过了几日,便是我的生辰。

母妃和父皇、皇后的赏赐一起到清秋台,片刻后是诸位弟妹的。

其中二王的礼物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还附赠一言放在匣内:「阿姊永远都是梁京的明珠。」

我啧啧称奇,和翠微、紫兰笑道:「二王小时候还说等长大了要废了我公主名号呢,被皇后拿着竹板追在后面打。」

紫兰笑道:「二王如今长大了,和公主最为要好,夜明珠珍贵,何况拳头这般大的?】

话语间,各宫妃子也送了贺礼我叫人收拾进了库房,最后余磬和崔温蕴也分别送了礼。

余磬的是一卷美人画,画中女子并不陌生,是我。

我穿着深衣曲裾跪坐在上首,华贵迫人,是我刚及笈时的模样。

可我对他却没有什么印象。

崔温蕴送来一副红宝石头面,珍贵非常。

我都叫人好好收着,起身乘與去了白鹿宫。

余磬送来这幅画无非是想告诉我,他早早对我有意,只可惜我要愧对他这番心意了。

宴会上世家贵女和夫人簇拥着母妃,我留神看了看,远远一位清俊郎君起身对我稽首,只可惜下一秒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

「臣参见公主。」

冷不丁窜进眼前一只花孔雀,吓了我一跳。

只见崔温蕴今日打扮的格外用心,玉佩,长衫,羽扇,一样不落。

连头上束发的冠都是嵌白玉的。

我:「…….」

可见用心。

「公主今日可食了长寿面?」

我轻声道:「食了。」

崔温蕴问:「可好吃?」

我愣了下,说:「还行。」

崔温蕴:「那便是不行。我娘亲面食一绝,虽早早故去,但我习得真我偏头:「是吗?」

我觉得不对,世家郎君以入厨房而不耻,如何会做面食?然而不等我多想,皇后和父皇便来了。

围在母妃身边的夫人女郎也全都散了,她这才看见我,脸上的笑意还没落下。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殿下!」

「免。」

父皇挥了挥袖子,说了几句不必拘束就和皇后端坐上首谈小话。

按理我该去拜见,于是我道:「白鹿台的牡丹开的盛,崔六郎不如去瞧瞧。」

我只是随口一言,未曾想他真去了,还摘了最美的一朵送到我面前。

我一时无言,抬头看着母妃快要杀了崔温蕴的目光,轻声问他:「没有女婢和你说白鹿台的花是李昭仪亲手所种吗?」

我母妃没有别的爱好,唯独钟爱种牡丹花,白鹿台这批花是她放在心尖尖的,连六王都比不过。

崔温蕴愣了下,旋即微微一笑:「臣这就去和昭仪请罪。」

也不知他和母妃说了什么,母妃阴沉的脸拨云见日,频频点头。

「姎乐。」

皇后唤我,小声问道:「可见过御史大夫家的那位郎君了?」

我点头:「远远见过了。」

皇后拍了拍我的手,含笑点头。

这场生辰宴为我举办,我出尽了风头﹣﹣因为父皇给我加了500封户。

原本我就有1000户,已经是公主中最尊贵的了,而1500户是长公主才有的待遇,我尚未出降就有此殊荣,我睨了四妹一眼,她快把帕子绞烂了。

生辰宴后,各府夫人回去和郎君说了今天事,不少人反应过来我许是要出降了。

果然,崔六郎尚主圣旨在半个月后敲定下来。

明年春三月就是我出降的日子。圣旨通传天下的那一天,四娘子跑到我宫里来哭,愤愤不平为什么我受宠驸马还是这么好的郎君。

我没说话,只让紫兰把帕子递给她,和她说:「我出降后,宫里就只有你和三娘,明年你也及笈了。若你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我少不得奏禀父皇,把你嫁去蛮夷。」

她被我唬住,愣愣抬头看我,像只红眼兔子似的。

10.

自出降日子定下来后,母妃常常唤我过去,和我说崔六郎是个好郎君,让我收敛脾性。

崔氏没有女主人,我过去便是当家做主,少不得公主排场走一遭。

因为我自小被抱走没在她身边长大,她对我是有愧疚的,我都知晓。

六王自我训斥过后与我一直不太亲,随着时间白驹过隙,偶尔会嘱咐我莫要同宫中跋扈一样的做派。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弟弟生来就是克我来了。

我也告诉他,少发没用善的心肠,省的给人作筏子连累我。

除夕那天,举朝欢庆,没有宵禁。

大朝会上,父皇加封我为燕国公主。

和父皇皇后用过膳后,我又去了蒹葭殿陪了一会母妃和六王。少顷,二王派人邀我出宫玩。

出了宫门只见崔温蕴和月薇都披着大褂、斗篷迎着我。

「姓乐!」月薇兴奋地说:「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被长安街琉璃灯光一晃,细雪比繁星也不遑多让。

「姎乐。」崔温蕴清浅地勾唇看着我,眼睛比琉璃灯还好看:「新岁平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我定睛看去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好笑﹣–个女郎家佩戴的荷包,歪歪扭扭绣着茉莉花,真是难为他了。

「荷包?」月薇奇道:「郎君新岁送女娘荷包.…...这有什么讲究?」

二王笑一声低头看她:新岁荷包寓意健康吉祥,也是,你没有郎君喜欢你自然不知道这意思。」

「嘿,显着你了!」

月薇半恼怒半气愤地捶了二王一拳。

二王「哎呦」一声,高声道:「小时候就说不让你和阿姊玩,你偏不听,这副样子怎么长大了也没改过来!以后哪家郎君敢娶你?」

月薇扬扬下颌道:「为什么偏要别人娶我?我一辈子不嫁不行吗?」

「行行行。」二王揉着被捶痛的胳膊点头敷衍道。

长安街灯火通明,人潮如海。我们看了会烟花就坐在宜春楼二楼吃茶饭。

期间凡是我浅尝一两口的菜他都会在夹好几筷到我碗中,起初我并不拒绝,后来只觉食物在胃里翻腾,我按住崔温蕴的手无比诚恳地摇头道:「真食不下了。」

崔温蕴闻言"啊"了一声,眉眼过一丝可惜,扬声唤店小二上盏酸梅水来消食。后来成婚后才与我说,我食东西的时候样子专注,很可爱。

月薇忽然"啧"了一声,她被我扔进水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跟她爹从小练武,食量比寻常女娘大的多。

二王觑她:「怎么了?可是不够吃?我再唤小二上几个。」

「不是。」月薇说,「你们看,那是不是崔家主?」

众人闻言回头看去,只见楼梯上一名中年男子与一粗壮青年含笑离开宜春楼。

月薇沉声道:「那人是西胡的人。」

西胡和大楚早年势如水火,近年来才表面平静,互通贸易。

崔温蕴淡声道:「那是父亲挚友,西胡商人。我曾在议事厅见过他几次。」

二王也正了正神色,一位大楚世家主和西胡商人走一起,难免会让人揣测。

几人没有在溜达,而是于宜春楼门口告别。

乘车撵回宫的时候,二王皱着眉头和我说:「崔六郎不能尚主。我去求父皇取消你们的婚约。」

我好笑看他:「天子旨又不是书信,哪能随便追回。」

二王急了,「阿姊素来聪慧,难道今日情形阿姊没看见吗?崔家分明.…..分明.….」

他压低了声音道,「崔家分明有谋反之心!」

我问:「你与崔六郎交好,恨不能是手足亲兄弟,你不信他?」

「非我不信他」

二王道,「我是不信他那个父亲!」

「六郎光风霁月郎艳独绝,他若今日不是崔氏子,我又岂会说这话。」

我道:「二王可知父皇为何会容忍崔氏至今?」

「崔氏掌商道,途径广泛,而几年前西胡与大楚一战,本是必胜之局却由于西胡粮草供应及时而打个平手。

只是西胡地大食却不丰,只能打猛战,为何在那场数月拉锯战中能坚持许久。」

二王皱着眉头:「如此想,崔氏谋反岂不是很早就打算了。」

我笑:「崔家尚主,崔家主势必会惊慌,另寻法子。」

「不可!阿姊岂能以身犯险?」

二王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回宫我便去求父皇,总会有其他法子搜集崔氏谋反的证据。」

我抬头看他:「二王认为崔六郎会谋反吗?」

二王许是没想到我话题转的这么快,顿了顿,严肃道:「不会。」

「崔六郎不会谋反,可崔家主谋反后崔六郎该如何自处?」

「无论崔六郎与崔家主父子关系如何,但他姓崔,谋反大罪岂能逃脱?」

二王哑口无言。

他与父皇爱惜人才,眼睁睁看着被牵连的崔六郎去死也难以承受。

我平静道:「我是父皇宠爱了十余年的公主,只有我能保下他。」

「臣民会说燕国公主为情乱智,以死相逼,可怜陛下为父之心。幽禁驸马贬谪公主会为谋反划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说,「从此你会多一位幕僚,名唤温蕴。」

二王忍不住红了眼眶:「阿姊.……」

我笑他:「哭哭啼啼做甚,享受金尊玉贵的公主生活就有责任守护大楚,我是长姊,更该爱护弟妹。」

二王抽噎道:「若是你幼时能这么想,也不会揍我那般重了。」

我失笑,恶狠狠道:「你有怨言?」

二王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泪珠顺着眼眶掉落出来,被他偏头拭去。他知道父皇和阿姊是在给他铺路,因此更加愧对阿姊,恨自己无能。

11.

除夕过后,二王愈发用功,及冠礼后逐步进入朝堂。

而我也在春三月黄昏出降崔氏,规模浩大奢华,皇后和父皇把私库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大半与我做嫁妆。

我母妃得以升为淑妃。

燕国公主宅就在崔府临外一条街上,我和崔温蕴的礼仪是在公主宅完成,崔家主面色红润仿佛真的高兴,我却注意到他把崔四郎带在了身边。

崔四郎碌碌无用,却比只会花天酒地的八郎强。

婚后崔八郎偶然一次过来,相中了紫兰竟有脸向我讨要,我斥责他一顿将他赶出了府。

崔八郎敢怒不敢言,据线人说,崔八郎折身去了花楼搂着美娇娘大放厥词:「尚主有什么好,取个金尊玉贵的摆件搁在那竟会拿架子,哪有娇娘舒心!」

后来他出来的时候被人蒙着头打断了一只手一条腿,惹得崔家主震怒。

夜,公主宅。

刚刚停歇,我动了动身子喘着气问崔温蕴:「你做的?」

崔温蕴垂眸吻我眼皮,轻声道:「诽谤公主,该打。」

我吃吃笑起来:「徐美人,也是你做的?」

崔温蕴浅笑:「公主这般聪慧。我素来睚眦必报。」

若不是顾念六王是公主亲弟弟,他下场恐怕和落水徐美人差不了多少。

成婚后,崔温蕴占有欲直线飙升,连我多看几朵花他都不愿意。

「我只恨不得让公主眼里,每时每刻都有我。」我仰头道:「那你呢?」

崔温蕴笑:「我恨不能与你骨血相融,永不分离。」

我问他:「你当真对我是一见钟情?」

崔温蕴垂眸握紧我的手道:「我并不信一见钟情,只觉荒缪。但那日千秋宴,见公主才明白,世间有女娘能如夏月灿花一般绚烂,我的心意,同那枝茉莉一同交付给你。」

我抿唇笑倒在他怀里。

那日递送进宫的茉莉花,匣子底还有一张信纸,将他交代干净。

生母是高门贵女,对崔家主倾囊相助,却在家族败落时求助崔家主无果,含恨随家族自尽而亡。他自小被送至别处长大,十五六方被接回,是因为崔家主儿子多不堪重用。

温蕴一生算得上孤苦无依,唯见我,唯得我,抵得上他前半生的苦痛。

几月后,三娘子四娘子接连及笈,定的也都是极好的清贵人家。

我常回宫,看着父皇手底下不断传来的信封感慨崔家主这老狐狸深谋远虑,如此沉得住气。

秋月的时候,月薇披上戎装要走了。

大楚边境不稳,西胡虎视眈眈,她父亲年老,本应弟弟去往边疆,但她给父皇上书,她那弟弟连她都打不过,如何守大楚。

朝中不乏有人反对她女娘之身上战场,不过在二王和我授意崔温蕴下,也不吭声了。月薇领二十万兵赴大楚边疆。

她时常与我写信,跟我讲边塞的风沙,黑夜的冷,和繁星点点,她说她从来没有如此自由,也没有如此坚定过。

她不是梁京娇女,她应该是边塞的荆棘。

随着西胡和大楚边境的几次小冲突,朝堂风声鹤唳。

我只身素衣跪在佛堂为月薇祈福。崔温蕴嫉妒也没法,只能在晚上使劲咬我皮肉,听我骂他狗崽子。

崔家主整整蛰伏一年,才联合蒙混进梁京的西胡人造反。

那一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崔温蕴在军营几年,穿着铠甲和二王死守宫门,月薇领将士为国抛洒热血头颅。直到天光大亮.…...

我身后的门被高大挺拔的俊美青年推开,我直起的背才敢弯下,撑着麻木僵硬的腿起身。

「嫉乐!」

我被拥进一个充斥血腥气的怀抱里,我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姎乐。我们赢了。」

「我为.….我为我母亲,报仇了。」

滚烫的泪落在我脖颈,我安静地回抱他唤了声「温郎」。

12.

崔氏浩浩荡荡和西胡的谋反告终,群臣激愤请旨将崔氏族人斩首示众!其中大臣分为两派,为崔温蕴各执一词。

有人说崔温蕴是崔氏子,斩草要除根。

有人说崔氏谋反时,崔温蕴和二王死守宫门,焉能杀害忠臣!

最后我登太极殿,跪求旨意,涕泪横流以死相逼,气昏好几位古板老臣,父皇"无奈"幽禁崔温蕴,免去他朝中一切事务,贬谪我为沂国公主。

出了太极殿我摸摸脸,埋怨道:「我今天为了你,什么脸都没有了。」

只愿后世史书别把我写成一个跋扈泼妇公主才好。

崔温蕴道:「明日我就去赵大人那,盯着他把公主写成闭月羞花,聪慧善良的女娘。」

我乐不可支,若是真让崔温蕴这个冷面阎王登府,赵大人还不得吓过去。

敛了笑提醒他道:「日后你幽禁在府,可不许乱来。」

崔温蕴弯了弯眉眼,不答。

「阿姊!」

听见声音,我回过头去,原是六王。

崔温蕴一见他脸色就不甚好看,挡在我面前。

崔氏造反后,六王曾到公主宅生怕崔温蕴连累我,商量我同崔温蕴和离。

他说:「阿姊莫怕,我去求父皇!」

我有些好笑摸摸他头,不知何时六王也长大了。

「阿姊!」

仔细一看,六王身后是三娘子和四娘子。

三娘子进封卫国公主,四娘子进封陈国公主,如今都已端庄窈窕,不再为了一点小事吵闹不停。

我道:「你们怎么来了?」

四娘子说:「听说阿姊进宫闯了太极殿,我们担心.…..」

我道:「你们放心,我没事,不过被贬谪受大臣们骂几天就罢了。」

六王看了眼崔温蕴,问我道:「阿姊可是要出宫了?」

我掉头:「父皇下旨,温郎幽禁公主宅非诏不得出。我们这就要回去了,怎么了?」

六王道:「自崔氏造反后母妃一直担忧阿姊,近日病了.…..」

我打断他,「母妃病了?」

六王乖巧点头。我便回头和崔温蕴说:「我这几日就不回去了,要侍奉母妃在侧,你安心呆在公主宅,别怕。」

「?」我嘱咐完他,就唤人传去蒹葭殿。

三、四娘子对视一眼,四娘子道:「咱们也去看看淑妃吧?」

三娘子略一点头,二人喚来與也去了蒹葭殿的方向。

六王面色如常,道:「天色不早了,想必父皇旨意很快通达,六郎还是快些回去吧。」

崔温蕴:「……」

这人就是故意的。

他抬眸,平静地望向六王看了片刻,颔首道:「劳烦六王替我转告映乐,我在家中等她。」

六王点头,「放心,我一定转达给阿姊。」

13.

到了蒹葭殿,母妃坐在榻上面色苍白,捂着胸口。

我顿了顿:「六王说母妃头疼.…..」

母妃愣了下,转身又揉额角。

我无奈道:「母妃。」

母妃见瞒不过我,叹气道:「我当时为何要把你生的这般聪慧。」

「我用这法子找你,也是无奈之举。你和崔六郎.……」

「母妃放心,温郎同崔氏谋反毫无瓜葛。」

我安慰她,「他待我甚好,此生难有的好。」

母妃直直看我半晌,流泪道:「你自小就长在皇后膝下,我有时想和你亲近,又始终觉得疏离。等你大了后,你有陛下皇后的宠爱,风光无限,我就想,你有那么多了,就更不需要我了。」

我轻轻道:「莫要伤心,我没有怨过您。」

也没有怨过六王,顶多就是恨铁不成钢。

14.

那夜我与母妃促膝长谈,才知她心细如发多年心头攒了不少事。

聊开后我才回了公主宅,顺便在门口婉拒了三娘子送来的面首。

一回头,崔温蕴皮笑肉不笑的站在我身后。

我:「…….」救命。

此夜且不提我一个公主如何伏低做小,且说三娘子驸马在朝堂上被人拐着弯骂了三天,一头雾水。

后来才听说,面首是四娘子窜勇三娘子送的。

不过那时我早已不知外头是何日,只知道脚踝一凉,锁链换了个戴铃铛的,片刻身后是滚烫的胸膛。

迷糊间听见崔温蕴低声道:「公主要温郎还是要面首?」

我眼皮沉沉一跳,呢喃道:「要温郎。」

父皇薨逝于昭平十七年的冬日,我们被唤到他床前任他混浊的目光一个个看去,忽然,他问:「姎乐呢?」

我跪在他床边哽咽道:「我在这里,父皇,殃乐在这里。」

父皇颤抖着声说:「父皇对不住你嫉乐﹣-!」

我摇头:「没有对不住。」

很小的时候父皇会把我抱在怀里,和我说我作为长姊要疼爱弟妹,保护他们,他将我放在皇后身边长大也是为了给二王铺路。

世家需要一个筏子铲除﹣﹣所谓尚主时的人选不过是给外界混淆视听。

即使崔温蕴不自请尚主,我也会选他。

将最出色的崔六郎尚主,天大的官职也是虚谈,而天子的如同明褒暗贬的打压和西胡商路带来的巨大利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起谋反之心。

而我,或许会先死在叛乱里血祭皇室,也可能会被不爱我的崔温蕴所杀。

万幸的是﹣﹣崔温蕴爱我,视我如命。

15.

在公主宅我躺在榻上假寐,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公主宅院子里将崔家主和西胡人派来一个个杀我死士有的割断喉咙、有的押至密狱再行手段折磨。

在公主宅的一年,他将我保护的很好,要不是我时常进宫跟在父皇身边听崔家主的动况.

我都不知道崔温蕴将他逼的那么狠,断商路,朝堂绊子连遮掩都不屑,可谓一点父子情面都没有。

此后,他只随他母亲姓,名温蕴。

崔家主谋反后,温蕴搂着我和我说:「若保不住我,便舍了,你平平安安,我在底下安心等你。」

我啐他一口:「什么舍了?哪来的鬼话!再说你舍得让我一个人?」

我心知他不会死。

父皇很早就已经定下储君﹣﹣二王。

二王登基势必需要忠贤能臣,天下间,朝堂上,没有比温蕴更卓绝之人。

而崔氏谋反,我这个最受宠,和二王关系最好的公主女娘是他的妻子,温蕴若入朝堂,必然是只忠心二王的。

只是父皇打算将温蕴这颗二王的暗线瞒住一帮老臣,便只有我素衣闯太极殿,以死相胁﹣﹣谁让我是国朝最得宠的公主。

父皇老泪纵横,喃喃道:「姎乐.…...姎乐.……」

然后目光渐渐如熄灭的灯一般暗下去。

「父皇!」

殿内倏然响起一阵阵恸哭,我流着泪,恍惚看见了父皇背着幼小的我,跟我说:「映乐不必在意诸多事,有父皇在你定长岁无忧!」

父皇薨逝,二王即位。我被升为岐国长公主,皇后尊为太后、我那个温温柔柔的母妃竟选择追随父皇而去,等六王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凉了。

新帝追封她为悯章贵妃,陪葬皇陵。

已经成了帝王的郎君唤我入两仪殿,黯然道:「我对不住阿姊,让阿姊为我承受这般多。""阿姊放心,你依然是国朝的明珠。」

他眉目深邃,郑重许诺道:「有我在,天下女娘没人能比我阿姊尊贵。」

我笑:「阿姊不需要别的,只要你允阿姊两件事。」

「阿姊请说。」

「六王到了岁数,求陛下给他一个封号、封地,让他离开梁京吧。」

「好。」陛下答应的毫不犹豫。

「二,日后陛下想收回林家兵权,求陛下不要让月薇进宫。我知陛下心思,可陛下也该知月薇心思。比起规矩的梁京,她更喜欢无拘无束的边野。」

"…..好。"

他艰难抬头,眼里有泪光:"我都允阿姊。"

出了两仪殿,我看着天边的日渐西沉的日头,白玉阶梯下是一如当年的那个俊美青年。

我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被困在公主的皮囊里,此生唯一畅快的事就是闯太极殿质问群臣。

而月薇那么张扬的女娘,应该活的更自由。她是幸运的,我也不差,有视我如命离我一时一刻都不行的温郎在我身旁。

「我们稍些去哪?」

「城郊,善乐寺。」

「去那做什么?你和主持师傅约了茶?」

温蕴停下脚步,含笑垂眸看我,轻声道:「还愿。」

他曾在递给女娘柿子时也在心底许过一个愿。

如今到了还愿的时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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