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双喜从肩胛上卸下了套绳，把牛脖带、肚带解开，乳牛用力地全身抖动了一下，跟在双喜后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踢踢踏踏一步步地向屯内挪动着。
林德才老汉怎么说也是上了 岁数的人了，干活时拼着命。一歇下来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他没有马上动身往回走，疲惫地坐在犁杖上，从腰后拨出烟袋，抽了起来，好像这样会给他增添点力量似的。他望着双喜向前走去的背影，大声地叮嘱着；“让它慢慢走，可不能打它，牲口累了，它肚子里还揣着崽呢！”
“哎！”双喜不高兴地应了一句。
德才老汉听出了双喜的口气，心里不满意，便扬起脸冲他脊背吼道：“哼哼！ 小子，你还没有成家立业呢，就对我这样！”
乳牛哞儿哞儿地叫着，慢吞吞地往家奔去，双喜把一只手搭在牛背上，顺马溜缰，有节奏地跟在它的旁边走着。他仰抬往西一瞅，太阳已经落山了，留下晚霞一片，屯子的炊烟更浓了。突然他把眼光停在屯内冬花家的门口，心想，她会不会在门前边干活，边唱歌，等着他回屯？ 她的影子不时浮现在他的脑子里……可是现在看屯子还远呢，至少有二里路。
双喜一边走，一边想：“今天该去见见冬花了！”其实，他们俩差不多是每天都见面的，两个人都交换过这种感觉：若有一天不见，就像有多大的事没办一样，总是不踏实。
杂木屯在海兰江的下梢，依山傍水。宽阔的江面碧蓝碧蓝的，顺着江水有一条蜿蜒的驿道，伸延到远方。古往今来兵士就从这条驿道再攀过岩石重叠的高山，出发到边境，去保卫祖先留下的阡陌。
早年间，屯子里还没有几户人家，扳着指头算也超不出十户，现在可多了，满族，汉族，朝族共计四十来户了。屯子的大致格局是：像一只要飞的蜻蜓一样。一条大道从屯中央穿过，好像是蜻蜒的长身子，两翅是参差不齐散落的房子，一般的朝族都喜欢住在前翅一带，那边靠着海兰江，守着水，不管冬夏，朝族的阿志妈妮（朝语：大嫂）、阿妈妮（朝语：大娘）都愿意到江边洗涮，顶水。
后面多住着一些汉族户，双喜家在屯东头，而冬花家住在大西头，住东头的烧柴方便，再往东一截就是林子，现做饭现上山拣也供上了灶火门。不过双喜家没这个习惯，林德才过日子讲究不管穷富，要“水满缸，柴满垛”，这也是林家一条很古老的家规，从德才老汉的爷爷那儿就沿袭下来的。旁人有谁评论这些东西是非曲直，一家人有一家人的过法。
住在西头守驿道近，热闹点，赶集下店，总要顺着屯中一条斜三调角的主干道进进出出的。冬花家就住在道旁，当年她爹在世时，在这里开爿卖烧酒、麻花的小铺，她爹一死，这种小本营生也停止了，她家的日子也就更艰难了。
双喜和冬花的婚姻是他们小时候就订下的。从这上数一辈子的时候，老林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像现在这样累，虽说没有什么大骡子大马、房间、地土、藏粮囤米，可日子过得也还对付，不算缺粮断米户。韩守义呢，虽是个穷人，可从前闯过一点外面，并不是那种土里土气、窝窝囊囊的人，除了热情、能干，在性格上还有股江湖气，对亲戚朋友讲仗义疏财，两肋插刀。他从关里逃到二道岭下，就是投奔老林家来的，到杂木屯落脚后，老林家的先人又出面周旋给张罗说的媳妇……几十年，林韩两家，父一辈，子一辈相处得亲密无间。
林德才娶亲后，生下第二个小子双喜的时候，韩守义的媳妇也怀了胎，转过年生了个了丫头。一晃两家的孩子七八岁了。林家的二小子双喜长得虎羔子一般，大眼生生，壮壮实实； 韩家的姑娘冬花相貌更加出众，特别是那白皙皙鸭蛋形的脸儿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红艳艳的小嘴，真像画上画的人儿一般。屯里人，有口皆碑，谁不称颂这两个孩子俊俏灵俐呢！
一次唠家常时，韩守义兴冲冲地提议说：“林大哥，我这个丫头就许给你们双喜吧，给你做二儿媳妇，怎么样？”林德才当时只当喜庆吉利嗑听着，咯咯地笑起来。屯邻陈二在一旁忙说：“德才大叔，这可是好事，你还不赶快答应下来！”林德才美美地张开大嘴笑着说；“那敢情好！”陈二郑重地说：“德才大叔，这事你别只顾高兴，你还得张罗张罗，换个庚帖，过过小礼！”
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并不是茶余饭后的谈笑，由陈二做大红媒，一下子便说妥了。于是，林德才买来了一只狍子，办了一些酒菜，请了好几个屯里有资望的人。他大舅子贾金龙，这时候已经生活过得很阔绰了，从哪一方面来说，都非请不可，还有“十家长”肇世铭……酒席上，同韩家换了庚帖，过了小礼。屯子里家喻户晓，林、韩两家由友谊而结为亲戚了，人们羡慕不已。
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订亲啊！他们有时一起玩得高兴、融洽，有时竟翻起脸，叫骂、厮打起来，一个愿意动拳头，暴风雨般地进攻，一个以牙齿做为防御和回击的武器，从不屈服地反抗着。
屯里人当面看见，一边解劝着把他俩拉开，一边说：“别打了，都住手，你们将来是两口子！”可背地里人们都议论，担心这两个倔犟的孩子结亲，能凑到一块吗？
未完待续……
本小说反映伪满时期东北农村生活，作者辰汾、梦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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