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烟臭,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可是九国还要抽。他那有些张沧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儿子的婚事,一直都是他心头的痛。今年三十八了,再不找,就要成老光棍。就这么一根独苗,如果不娶,这高家的香火……他决定,就是花钱,也要为儿子买一个媳妇回来。今天上午,他用电话骗回了儿子陆诚。
陆诚的母亲布朝立在一旁,又喜又愁。喜的是只要儿子答应,儿媳妇就可以马上进门。昨天晚上,几个四川人带来四个女娃儿,全部关在罗癫子家的谷仓里。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阵,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一二岁,长相还好。虽说价钱有点儿高,可是为了儿子,为了这高家的香火,这三四万,她和陆诚他爹都乐意出。愁的是,儿子个性强,素来喜欢唱反调,他要是不点头,花再多的钱也是打水漂。刚才,陆诚反倒给父母上了一通法制教育课。看到没有效果,便不再作声,独自坐到一旁低头玩手机。做母亲的似乎更加懂得软藤才能绑着人的老道理,不厌其烦,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儿子无动于衷,她“扑通”一声跪下。陆诚猝不及防,只好放下手机去扶老母亲。
父亲九国趁热打铁,板着脸问儿子:“讲!你那老婆到底讨不讨?”
母亲这边是长跪不起,而父亲那边则是眼睛直盯着不放,陆诚被迫无奈,终于表态:“好,好咧,你们楞要我娶也要得……”
父母一听,喜上眉梢。母亲弹簧似的从地上爬起身子。父亲大腿一拍:“好了,后头那通屁话就不要再讲了,老子晓得,就不该送你多读了几年死人倒灶书,什么法律不法律,人都没有,讲什么都不中用。”扭头就给老婆子下指示,“赶快去,把那个最好看的女娃儿带过来。多和人家老板讲几句好话,能少两千就少两千。多留些钱,家里还等着用,好歹也办一场喜事。老子吃了那么多喜酒,随了那么多份子。自己家里在,打死也要办一场喜酒,好歹也捞回几个本来。”布朝领了圣旨,立即出门,直奔罗癫子家。
九国不放心,又回头厉声厉色向儿子响重锤:“婆娘要进屋了,你也给老子看一下别人家里吃过的亏。花几万块钱买回来的媳妇,万一跑了,找鬼去要。你赶快给老子看看那些门窗,该钉牢的好好钉牢。老子花了钱的,你不要不晓得屎臭,不要形高树大的男人,还看不住一个远路来的小女人。”
“好,行!”儿子虽然答应,但心头的气似乎更足,“我不想和你多讲,既然要我娶,我听你们的。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最后不中我的意,对不起,她走我留,我留她走,钱的事,我不管。”说完,又拿出手机低头玩了起来,全然没有喜事临门的感觉。
九国恨得当时就想端开自己的脑袋出气:“好好好,行行行!今天你是我祖宗。做崽的讨婆娘,要做老子的我去给你安洞房。”说完气愤愤去找锤找钉找锯子。不大工夫,儿子的“洞房”那边就传出了狠命砸钉子的声音,惹得陆诚一直在暗里发笑。
不大工夫。母亲布朝就乐滋滋回来。身后,是几个大男人。夹在大男人中间的,是一个满头乱发两眼通红的女娃儿。不用说,这女娃儿就是母亲为儿子相中的媳妇儿。隔屋老远,老母亲就兴奋地叫了起来:“陆诚,陆诚,快来接,妈帮你带婆娘回来了。”
陆诚抬眼一看,门外果然有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娃儿正往自家走来,连忙迎上去:“美女你好,我叫陆诚,大陆的陆,诚信的诚。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非常友好的伸出手,那女娃儿却没有回应。要死不活的,一半是自己走,一半是被人推着走。如果仔细看,她脸上还有泪珠,一身还有些许颤抖。“欢迎你来到我们家。”陆诚理解她,不想责怪她。
这一幕,令九国和陆诚他娘十分意外和满意,也同时给那几个陌生的大男人找到了话题:“啊你看看你看看,到底读过大学的男娃就是不同,又在城里上班,见过世面,今后肯定对你好。你好好留下来,这个就是你以后要依靠的男人。”陌生男人悄悄打出手势,九国懂,马上跟着他们出门,还偷偷捏了一把身上的钱,生怕有什么闪失。
“美女,请过来吃饭,你肯定饿了,我来帮你打饭。”陆诚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也或许他是看见了美女,马上就来了精神。打来饭,很热情地递到女娃儿手上。“过来吃,只是没有菜,不好意思。我们都坐下来,我陪你吃。”
或许真的太饿,也或许是陆诚的态度给了她许多安慰。女娃儿接过碗,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准备动筷吃饭。陆诚笑了:“妈妈,你快去炒几个鸡蛋。”
布朝欢天喜地,正要转身进厨房,女娃儿突然说话:“呃,不要,不要麻烦。”语言很简短。像一个有礼貌的客人。
终于成了一家人!
那女娃儿眼见着开朗起来。她的神态越来越自然,给越看越舒服。陆诚跟着就正常。布朝一直在暗中赞许自己当初的英明决定。只有丈夫九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亏了你这死婆娘,号名生一场崽,哪里晓得你崽的那一肚子心思。告诉你,留意他演戏。”确实,儿子突如其来的大转变,让他的第六感觉非常不好:这读书多了的人肠子都花,谁知道自家这龟儿子就是不是这种人?
女娃儿很快“有了”。这天,儿子陆诚要陪儿媳上县医院检查。九国提出要一起去。布朝不能容忍:“儿媳妇去做个妇检,有你什么事?”怼得大男人九国有口难言,只好亲眼看着儿子儿媳一步一步离开这个家。她走得越远,九国的心情越沉越不安。
…………
“我说了吧,我说了吧,要你们不要做这种傻事,说不听。这下好了,屋里面的钱丢了,我以后要讨,又成了二婚,哪个会愿意嫁?”下午六七点钟,太阳都落山了,儿子陆诚陆空着两手,孤零零一个人回家。那个女娃呢?陆诚没事一般告诉两老:“跑了。”
“你是死人?跑了就不会追?”九国的脸气成猪肝色。他不停地在屋里踱步,时不时就做出要抽儿子的样子,可能是担心控不住,也知道自己老了,要讲玩命,自己根本就不是儿子的对手,伸出去的没处放。想不出辙,只有狠命抽自己几耳光。完了,一屁股坐下,苦大仇深向烟锅里填满烟丝,点燃,狠命朝肚子里吸。一屋子的烟臭让布朝手足无措。熟饭煮成生米,一失策成千古恨,她只好一个劲掉泪擦泪。“生成要绝,生成要绝!我高家生着一个没有用的打靶崽呀。”突然跪在正堂前面,放声大喊,“祖宗老子,我们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呀?要这样害我们?几万块钱啊,几万块钱啊——”
只有陆诚好,继续云淡风轻,就如屋外的大树掉下一两片叶子,根本就引不起他的注意。他既不看父亲,也不瞧母亲一眼,独自看烦了手机,又独自打饭吃,任身边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好像只要有了这一碗饭,就有了全天下和所有未来。
家里的菜没心思种了,猪没心思喂了。九国天天长叹短吁,布朝也没有脸面出门。陆诚洒脱,一甩手,重返他打工的城市:“我要去外面赚钱,要存钱娶老婆,要拿钱回来给你们还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找不开心的话,把九国和他的老伴儿气的就要吐血。
又一个月过去。正在家门口懒心懒意晒太阳的九国布朝突然抬头,发现一台小车从远而近,直奔他们家。“吱”一声停住,下来的,竟然是已经返城的儿子和已经飞走了的儿媳妇。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人。女娃儿向陆诚的父母介绍:“这是我家老汉,这是我妈,这是我哥。”
“欢迎欢迎,欢迎你们——”从来不习惯与人握手的九国,这次竟然主动向儿媳妇的娘家人伸出了热情的手。“老婆子,赶快搞菜,多搞几道好菜。”
笑声,此后一直充盈在大山里这间农家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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