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刑部受了几日的审讯,感染了轻微风寒,夜里睡得不好,不怎么吃的进东西,回府也径直就回房闭门。
仆从们守在廊下等着传唤,半晌不见出声,实在不知所措,于是让人去请示主院,看要不要请个太医诊病。
但片刻后,门就开启了。裴彦麟吩咐他们烧水,他要沐浴更衣。
躺进氤氲的水汽,温汤漫过胸膛,仿佛是治愈伤寒的良药。他舒服不少,仰靠着脖子,在水里昏昏欲睡。
直至水凉,方才睁眼。眼前浮现出苏星回的身影,却不知是几时站在那里的,让他眉头狠狠一跳。
苏星回像是无意间触发了他隐匿的心思,让他面容隐现怒意,“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你闭门不出声,我只好擅自进来看看。”苏星回移来灯,屋里照亮,她怀里还抱着他的衣物。
不是第一次看裴彦麟身体了,灯下直视时她却会脸红心跳。苏星回赧然抿着唇,去椸架放好衣裤。
“我不能进来吗?说好十五年的,我在缩短我们之前的差距。”
想起她回来时向他的那番莫名告白,后面又屡次三番地示好,他似是无语,冷笑一声,“随你。”
身后水声哗啦,料是他起了身,苏星回背着身体佯装整理。
“吃点东西吧。鹤年说你有些着凉,我煮了紫米粥过来,还是热的。”她道。
身后只闻悉悉索索,墙壁上拉长着两人的身影。苏醒回扭过头,他背对着灯,扯着浴帕正擦身上的水滴。
她把中衣长裤分别递上,裴彦麟将半湿的巾子随意丢到一旁,三两下穿妥,一言不发地跨进卧房。
苏星回跟着出来,看了眼板足案上的紫米粥,又跟过去。
房里没有多余的坐榻,她挨着床沿坐下。裴彦麟面壁侧卧,被衾半搭在胸口,双目紧闭着。
他不肯搭理,她也沉默着,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峙。过了一会,裴彦麟感到凉凉的手掌贴到额头。
他蹙起眉,却没推开。苏星回舒了一口气,庆幸只是有些凉,没有发烧。
“多少吃点东西再睡吧。我去端来。”她站起身,手腕被身后的人拽住,她只得重新坐下。
“不用了,我不吃。”裴彦麟松开手指,望着坐在烛光里的苏星回。
她穿了条银朱色的长裙,裙幅在床面撒开,无疑是这里最明耀的存在。
怔怔看了须臾,惊觉自己走了神,他手抚到额头,道:“帮我倒杯水吧。”
苏星回出去倒了杯温水,他喝了一口,不再躺下,就曲腿坐在床上。
苏星回把被子默默抱出来披在他肩上,看他整个人处于放空的状态,像在想事情,她欲言又止。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月白风清,几树枯枝斜在纱上,形似一副墨画。
雪化后的水珠还在滴落,那些冷寒之气不知从何处钻进来,力透背脊,骨头缝隙都是冷的。
苏星回并紧了腿,忽听他开口,“初七那天,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她下意识一问,但说完就想起来,自己和他统共就说了那么几句,不难想到。
“三郎,我是希望你,凡事不要一个人扛,多为自己考虑。”
裴彦麟手撑着腿,望着她笑,“那好,不妨和你坦言,我为何选择隐忍不言。”
“婚前我向伯父起过誓,只要娶到你,我愿意为裴家出生入死一辈子。所以,这都是我自找的。”
躺在刑部的每一个晚上,他都在想,苏星回要他做鸣蝉,可他早就做惯了春蚕。
他和伯父裴度发誓,要为裴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绝无怨言。才二十几岁的他,风华正茂,却走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哪怕有一日他将自己陷入无可挽回的绝境,裴家也会毫不犹疑地和他划清楚河汉界。
他轻飘飘地重提不堪回首的过往,苏星回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是无意中和他视线撞到一处,但完全看不到他有任何悔意。
这反而让她的痛苦难当,她宁愿是把削削铁如泥的刀子,也好过钝刀子来揭皮肉。
“回房去吧,我要休息。”他侧过身,刚重新躺下,听到她的声音,背脊陡然僵住。
“我要走了。”
苏醒回咬了咬牙槽,不忍就这么走,于是俯身环住他的身体,“三郎,不要生病。”
裴彦麟只觉身体不住痉挛,浑身都变得无力。他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全部的思绪,眼前只剩她的影子。
苏醒回贴着他的脸,扣住他的五指收紧,“我就是任性自私的一个人,自私地希望你给我时间,也希望你不要移情他人。”
两人缄默了许久,当他捏住她的手腕,反身将她压在枕上,径直吻上来时,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簪钗尽数散落在了软褥,青丝委在她身下,层层叠叠的暖意加诸在身,把她的冷和痛都驱散了。嘴唇被他咬破,是对她变相的惩罚,但口中充斥着腥甜的味道,她甘之如饴。
夜深后,唯有银屏漏声,床头燃尽的残灯。裴彦麟数次醒来,看到同床共枕的这个女人,怅然地再闭上眼睛。
他等到了迟来十五年的回应,却是劳燕分飞时。
苏星回的离开,是在情理之中。
她带走了陪嫁来的张媪,部分妆奁,裴彦麟又另予了她五年的衣粮赡养。
三个儿女中,今年便满十五岁的裴鹤年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他看到大人们拉扯了半生的无可奈何,那些伤害又岂止是夫妻,还有他们几个儿女。
伤心在所难免,但是裴粤一早就悄悄告诉了他,昨夜他的阿娘睡在了书房里,灯烧了一昼,早上他阿耶的气色恢复的也不错。或许分开只是暂时,将来还可能再续前缘。
裴鹤年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母亲的告别了,念奴哭闹还能哄一哄,但裴麒不同,他年纪还小,那些大道理说上千遍,也是讲不通的。他只是固执己见地认为,母亲再一次抛弃了他。
苏星回很想摸一摸他的脸,他恶狠狠地瞪着眼,一把甩开伸过来的手,不顾他阿耶的怒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不必管他,让他去。”裴彦麟敲着额头,对性格乖僻的幼子头痛不已。
苏星回勉强笑了笑,按下失落。和他们的生死相比,被憎恨一生又算得了什么。
她举目环视,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最后和裴彦麟的眸光交汇。
昨夜春寒,他们还在彼此温存,凝视对方的眼神情意绵绵,极致的缱绻。
哪怕是短暂的分离,也显得如此煎熬。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留下罢了,就是真的重复了命定的结局,至少也是死在一块。
可是不行,她无法回首那苦痛的前生。
苏星回后退着,毅然决然地登上车。
她在车中感到钻心蚀骨的滋味,慌不择路地搴起车帷,想要再看一眼。裴宅的奴仆们遥遥相送,唯裴彦麟不在。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什么,她捏着衣襟,仿佛能让心里好受一丝半点。
裴鹤年骑着马上来,留恋不舍,“阿娘,孩儿送你去吧。”
少年迎着初春的风,挺拔俊秀,朝气蓬勃。
苏星回摇头笑道:“鹤年,短别无需送。你想来随时来,不是难事。”
帷裳掩落,平乘车迎向蛋黄的春日,驶向迢迢尽头。这次是朝东直行,不必远去,不用再回到梅花难绽的冱寒之地。
裴鹤年黯然神伤,在低落了片刻,目睹车影消失在檐角巷道后,想到那句看似平淡却充满了暗示的别语,复又明亮。
“阿耶。”少年飞跨进庑廊,直奔向长立庭廊上,让他自小仰望崇敬的伟岸身影,“阿耶,您告诉我,阿娘是不是还会回来?”
少年气吁吁地停在了一臂之距,他的阿耶还盯着某处,默默出神。
“阿耶?”裴鹤年懵懵。
“嗯。”裴彦麟看向长子,心中还在怅触,面上已不显露半分。
“太好了。”精神焕发的少年,冁然一笑,和横卧天边的初日同样绝伦,“我阿娘不会走了。”
和长子纯粹的目光相接,裴彦麟心旌摇颤,一阵恍惚。转眼都十五年了,世家子弟的宿命,他的儿子还是一步步走了上来。
不止于太学,他还要进折冲府,会面对各方派系的争斗倾轧,庙堂里那些人情冷暖,立身处世的道理,不适合再回避他。
“旬考后,你来书房。”
府邸清幽,已闻零零的鸟鸣。裴彦麟环望一圈,日光斜落,满地的清辉,干净得一尘不染。
他负手望着,缓步走向对面。身后是少年清润的笑声,“是,孩儿这就去准备。”
“阿耶,您是要出门?”
“嗯。”
裴彦麟出了角门,拐向高墙角落。树荫筛落天光的黄尘地,始龀小童将自己抱成一团,无助地蹲靠在墙脚边。
闻得囊橐靴声近来,小儿从手臂间霍然抬起满是水痕的脸。见着是阿耶,拔身起来,一头扑进怀里,“阿耶。”
“哭什么。”
“你阿娘没说不要你。麒麟儿。”
感觉到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抚上他的总角,裴麒再也忍不住,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
苏星回在苏家赁的小院住了下来。
她走后,裴鹤年回到太学,忙碌学业。鹤年的父亲是总领三省诸相的尚书左仆射,曾祖父是第一任莱阳郡公,外曾祖父是开国功臣邢国烈公,舅外祖父是归义军节度使。他身负三姓祖荫,生来富贵,其实不必这样折腾。他可以像许虔,按部就班地读完太学,不费力就能求得一官半职,再逐级升迁,位及人臣。
裴彦麟却决意送他去折冲府,锻造他的意志,打磨他的心性。这非苏星回的意愿,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避其锋芒,或许是最好的出路。
当苏星回清醒地审视这一世,品尝了其中的彷徨,才真的体会。作为子女,为人父母,面临一个家族大厦将倾时的回天无力。
白雪庵的两年,她消息闭塞,实在无法预知这一年发生的重大事件。她把白雪庵的信函,还有象牙匣内的信函结合查阅,冷静地复盘了过去十几年的全部事件,得到的信息都和褚显真的口述都一一吻合上了。
但偏偏就没有裴彦麟具体的死因。
她回忆死前仅知的零碎讯息,通过事件前后联系,终究还是推敲出一个极重要的信息。
女皇在寿诞之日改元甘露,但在次日就仓促启跸,夤夜返回神都。
她在肝胆俱裂时,瞄到了韩膺写温泉宫行程的信,其中有一句是写:“上怒,怫而离宫。诛刘、崔、韦、王……十姓,血流漂杵,至八月息,裴氏亦有牵累。”
女皇离开温泉宫后,陆续株连了十个家族,一直持续到八月。韩膺用词一向温润,却连用两个“怒”字。
会是什么事件,能让女皇极度震怒,不惜杀了朝堂近半的关陇士族,其中不乏“五姓七宗”博陵崔氏这样的大族。
那只能是——谋反。
是谁发动了谋反。纵观几个势力均衡的皇子,该是陈王,沛王,吴王。
亦或是关在紫微城里趁此反扑的曹王。
苏星回想通这一年可能发生的事件,已是一月十四日,元宵节的前夕。
夜里刚下过一场如丝春雨,她在院子里劈着柴。
苏平芝从外头回来,好像见了不得了的事,“哟,我们十九娘还会劈柴呢。”
他嘴里叼一根草叶,苏星回爱答不理,他索性靠在门上,抱着两只手,“苏十九,你也是个榆木脑袋,姊夫没赶你出来,继续住着能怎样,何必屈居到我这小地方。”
苏星回睨注他,“迟早也要出来,与其叫他为难,不如我自己走。何况我有事要办,你懂什么。”
她在韩膺那拿到的象牙匣,东西没有差错,但时机对不上。裴彦麟是在北伐前才委托给韩膺的,眼下还没有改元,姑且不能称为甘露元年,朝廷也没有北伐的迹象。象牙匣提前到了韩膺的手里,其他事件会不会也跟着前推。她不得而知,心中正烦躁纷乱。
“我的确不懂你的心思。我要是什么都懂了,不至于混成这副德行。”苏平芝好笑地呛道。
苏星回回敬一句,“自己知道就好。”
他呸掉嚼烂的草叶,还想继续叽叽歪歪。苏星回把柴刀钉在柴禾上,“你过来接着劈。”
她撂开柴刀,就拿过帕子擦手。苏平芝不太情愿地拾起柴刀,一壁抱怨一边劈。
张媪在灶上烧鸡,云环想给她搭手,被推到一边,“不用,我做惯了的活,比你这个小丫头可顺手多了。你还是帮元娘摘菜吧。”
云环被撵出来,元氏让她去门外头,看看两个小郎君回来没有。
正是放学,云环才开门,就领了苏静苏铮兄弟进屋。她一手牵着一个,满面通红地说:“我看外头有个好生俊秀的小郎君,朝我们这处打望,他是谁呀?好几次都看到他了。”
苏星回愣住。她常常看到长子骑马的身影出现在附近,但次次追出去,都让他纵马逃脱。
苏星回拉开门疾步出去,高声唤住了又想偷偷跑掉的少年郎。
裴鹤年只能策住马,耸缰回来,微笑着站到她面前,“阿娘。”
苏星回一言不发,径直将他拽入了小院。
苏平芝不喜欢苏星回,但很喜欢他的这个外甥。对鹤年的到来,他表示诚挚热切的欢迎,“五郎,一起吃个饭吧。”
“舅父。”裴鹤年给他见礼,苏平芝不耐地摆手,“你我舅甥,就别整那些虚礼了。也不是第一次来,你随便坐。”
稍后饭菜端上案,他更不要人拘礼,把那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外甥分拨。裴鹤年盛情难却,没有理由推拒舅舅的一番心意。
还是苏星回适时道:“鹤年,宵禁前务必回家去。”
听出母亲替他解围,裴鹤年急忙道:“孩儿是下学赶过来的,元宵节也还要去国子监。”
苏平芝一看天色不早了,歇了心思。
酒阑羹残后,他们一起把鹤年送出门,嘱咐他骑马的路上要小心。裴鹤年和母亲及舅舅一家作别,趁着天色尚明,扬鞭而去。
回到裴宅,鹤年身上已经热出一身汗,但他心情愉悦,不觉得疲累。把衣裳匆匆一换,就直奔父亲的书房。
燎炬燃着火烛,照得庭阈通明。鹤年循着光亮小跑,刚要拾阶踏上,门从里面打开来。对面是个戴玄冠穿青褐法服的羽流,名为洪侃。
此人窄脸环眼,目光犀利。他朝裴鹤年拱了拱手,飘然离去。
裴鹤年跨进门,见他的阿耶果然松着衣襟,捉着酒杯。
“见过你阿娘了?”裴彦麟问。
裴鹤年欣然点头,“和阿娘吃过晚饭了。”
裴彦麟一笑,拾起玉杯,酒液一滴不剩。
他风寒才好些,其实不该喝酒的。但食了寒石散,需得用酒解热。裴鹤年给他斟酒,心惴惴道:“请恕孩儿多言。那道士给阿耶吃的丹砂无益于身体。”
裴彦麟道:“我正要和你说一些事。来,坐下。”
他指着身边的一张坐榻,裴鹤年依言坐下。
“初三那天,你阿娘应该是去灵汝郡了。在这之前,我委托给韩膺一些东西,她心思敏锐,大概猜到了我的打算。”
“阿耶的打算?”裴鹤年听不明白,但他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是,她和裴家已无干系,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神都。”裴彦麟和长子坦白道。
裴鹤年的性情颇佳,无论年长者,还是同龄人,都乐意和他交游。此时他却隐含着怒意,“为什么?阿耶要做这种决定,定然有不得不为的原因。”
“鹤年,其中的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明的。阿耶能告诉你的是,裴家表面风光,内里其实大不如从前了。”裴彦麟的目光异常平静。
“周策安任太原刺史期间,办了不少的大案,此次升迁回京,无人感到意外。”
长子安静听着,他摩挲起杯壁上的纹路,“然而从去年下旬开始,尚书令三番荐举周策安,圣人对他的拔擢之意就已经初现端倪。圣人不满关陇氏族已久,周策安能力出众,又出身江南,圣人要打压关陇氏族,就要用人,自是第一个想到他。”
不仅是裴家,神都所有的关陇氏族都该想到,李氏皇族的江山一旦稳固,迟早要对关陇地区的家族下手。
裴鹤年豁然开朗。他咬了咬牙,问道:“那阿耶认为,阿娘会走吗?”
“不会。”
裴彦麟略作停顿。他在斟酌一番后,给了长子一个答案,“我想,她或许会去找你的舅外祖母——河内郡夫人。”
“舅娘要回来了?!”
苏家的小院里,苏平芝一屁股坐到苏星回的对面,“苏十九,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什么时候的事?”
他脸红脖粗,横眉怒目,在火烘出的烛影子里阴森森的可怕。云环吓得忙把两个孩子带去了卧房。
苏星回不以为然道:“一年前的信。”
“一年前?你是不识数,还是脑子有病啊。你咋不说十年前。”
见她只顾烧炉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了火钳扔到门外,“我问你话。”
“我没看。”苏星回气虚道。她那时候就走了个人,书信什么的一概不知。
“你还有理了。”
苏平芝指着她脑门,苏星回烦躁地拂开,“嚷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这不是告诉你了。”
苏平芝气噎得没话,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冲到门外又把火钳拾回来。
进门便听苏星回指使,“明早你请个疾医。节后我要出趟远门。”
“脑子病了只能等死,请医师没用。”苏平芝没好气地咒道。
“腿疾犯了。”
苏星回不和他歪扯,讲完这句,一瘸一拐地回房去了。
苏平芝骂骂咧咧,但隔日的下午,还是把疾医给找来了。
但在给苏星回做针灸时,这厮就在旁边幸灾乐祸,“她这都是自找的。先生不必吝惜几根针,多给她扎一扎,兴许筋脉打通了,勉强能是个人样。”
“娘子的腿似是断骨留的旧伤?”疾医问道。
苏星回痛得脸色发白,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苏平芝抢白道:“打马球给摔的,仗着年轻身子骨好,只剩一条腿了也闲不住地到处乱窜,没养好,落了这病根。可没少折腾我这个弟弟。”
疾医只道这姐弟关系真好,笑着收拾起箱囊,和他们告辞。
张媪送他出去,屋里只剩姐弟二人大眼瞪着小眼。苏星回怼他一个白眼。
元氏正接了两个孩子回来,询问她的腿疼是否好转,她道:“没事了。元娘,今晚就别忙了,带上这两个小的,我们去天津桥看灯。”
天津桥在洛水的西畔,毗邻皇城,游人观客只要站在桥上,既可以瞻望皇城里高插入云的天堂,又可以眺望水上漂流而下的画舫。
今夜元宵佳期,昼夜不禁,神都的繁盛近在今宵,尤其值得一观。夜幕刚临,苏星回就偕元氏和侄儿踏上了此桥,仆婢紧随,兴致缺缺的苏平芝缀在其后。
“过了今晚就要收灯了,可奴还是第一次来。”云环牵着苏静,慨叹盛景的宏大,皇城的威严。
她又指着一座楼问道:“苏娘子,那就是耗费巨资修建的天堂吗?”
凭栏望去,硕大的金凤立在顶端,傲然睥睨。苏星回待字闺中时,和她的阿翁朝拜二圣,参观过明堂。
“天堂还未告成。”她笑着道,“那座是万象神宫,又称明堂,女皇陛下在那里御极称帝。”
天堂的修建已初具规模,遥遥立在彼岸皇城。只见万盏银灯宝烛夹岸高悬,左右相映,照得洛水河岸光明如昼。
徜徉在一年一度的绚丽灯海,红男绿女们相会于月下,脉脉含情,路上游人摩肩接踵,穿梭如织。
随着人潮位临桥峰,她们目睹数船摇橹漂来。船上彩衣翩跹,长帔飘举,姣美的年轻女郎们放下一盏盏造型精巧的河灯,笑如银铃。她们衣带飘飞,霞裙拂拂,仿佛凌波踏浪的洛神仙姬。
珠翠罗绮,争妍斗奇,她们也目不暇接,走得十分疲累。元氏担忧她做过针灸的腿不易多行,提议下桥去休息。
于是几人顺桥而下。
路过投壶游戏,苏星回起兴道:“许久不投,估计生疏了,我来试试能不能投中。”
她取来无镞箭矢,投了三回,三回皆中。连苏平芝也目瞪口呆,对她刮目相看,“不是我夸大,你去做个大将军也绰绰有余。不过可惜,你没那个命,朝廷有女尚书,但没有女将军。”
苏星回斜他一眼,将余下的一支箭递给元氏,提步就走。元氏性情敦厚内敛,不肯在人前卖弄,于是将箭推给了丈夫。
苏平芝举箭投射,差了一厘,他颇感泄气,转身去追赶妻儿,撞见对面走来一行人,华衣美服,举止不凡,通身的气派。
正是领着儿女出游的裴彦麟。他双目瞪圆,正要张口,裴彦麟摇首,再三向他示意。他才看见周策安也在,连忙就噤了声。
街口上宝马香车,彩灯交织,一座百尺鳖山遥遥伫立在岸上,上面移植奇巧的山石,张悬着栩栩如生的花鸟。舞姬歌童在山前表演歌舞,吸引游人驻足。
褚显真藏于人影,眼见那二位轩然霞举的人物隐没人群,暗暗牵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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