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雨之
荒凉的大山巍峨耸立。
山头的松树下，头发花白的老人满脸沾着泥土的皴黄皱纹，他的手上也糊着一层泥土，正把石盘上的一团泥土塑成形状。
在老人的周围，绕着十几个小孩，无一不是在玩泥巴，或捏或摔，笑闹着，把泥巴塑成不同的形状。
“祖祖，昨天讲的故事可以再讲一遍吗？”
老人笑着看用一双小泥手扒住自己膝盖的孩子。
“我昨天讲了什么故事？”
“女娲……造人。”
小孩还有些口齿不清。
“我记得我记得。”
又一个小孩过来，拉住前一个小孩。
“我给你讲吧。”
“行，你们谁记得都可以讲，祖祖也跟着听一听。”
老人鼓励道，一群孩子呼啦啦的围拢，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起来。老人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泥巴。
“女娲用泥巴造人，我们也是。”
说话的小孩向大家展示他捏得奇形怪状的小泥人。老人微微抬头伸出手去，在那小泥人的头顶点了一下，温声说：
“不，我们是在为神塑金身。”
“祖祖，神是什么。”
孩子们好奇。
像是听到了动静，老人朝灌木丛中那条小路看去，冷津津的风吹过，天也低下来压伏草丛，孩子们跟着看过去。
簸箕里盛满了泥土，吊在扁担的两端，弯弯的扁担像一座桥，也像一勾月，挑担的是位年轻少女，十岁出头的样子，赤脚带泥，眼里有亮晶晶的星星。
“姐姐。”
孩子们都叫她，女孩扬声回应。
曾经女孩也围在老人身边玩泥巴，带过其他孩子，不久前她到了年纪，长大了，就该下山去了。
放下扁担，女孩接过一个扑过来的孩子抱起来，孩子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去帮女孩擦脸，在她粗糙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女孩开心的揉揉孩子的后脖颈，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红果，招呼孩子们过来分食。
酸甜的小红果，孩子们吃的开怀，就问：
“姐姐，这是什么果子？”
“是山下的一种果子。”
下意识脱口而出后，女孩抿唇，脸上的笑容也往下落了一些。
“山下是什么样？”
孩子们追问。
“山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快吃果子，喜欢就多吃点，我到了很多。”
女孩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小红果给孩子们，攥着一把果子送给老人。
她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那些塑起来的泥巴。
“别介怀，我们脚下踩的，手上捏的，都是他们。”
老人盘起的脚前，有一株翠绿的嫩芽刚从泥土里冒出一点。
“我只是，不愿轻慢了他们。”
女孩黯然。
“你我的归宿也是如此……都做不了神庙里高高在上的神像，唯有亲近在无忧无虑的他们身边。”
她长大了，不止应该听故事，更应看明白现实。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老人不厌其烦的开导、指引，目送他们下山，手塑他们成神。
“我明白的，我愿意的。”
看看面前的泥土，又看看不远处的两簸箕泥土，女孩坚定起来。
“山下怎么样。”
老人问。
“雨很大……水涨得很快。”
孤山如扁舟，是唯一的一片安宁地。
“别怕。”
老人拍拍女孩的手，女孩回握住老人的手。
孩子们笑闹着，果汁沾在他们的手上、脸上。
分别时孩子们都很舍不得，抱住姐姐不愿让她走，老人招招手把他们都叫回去，让他们继续塑泥。
女孩挑起倒空的簸箕下山，踩进灌木丛中的路，又停下，回头对老人说：
“祖祖，下山的路泥泞，你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留在山上吧，孩子们还要靠你。”
老人没答，只是笑着朝她挥挥手。
靠近山顶，有松鼠和其他一些高木，往山下走，半人高的灌木横生，都是带刺的荆棘，再往下走，就是乌云密布的浓雾。
小红果伏地长在浓雾的边缘，吸饱了足够的水汽，一颗颗鲜艳欲滴。女孩又采了一捧，边采边吃，她哽咽地咀嚼着，再擦去眼泪，最终义无反顾的冲进浓雾的风雨中。
传说中女娲用泥造人，当滔天洪水而来，人重回泥土，一层层垒起，托成大山。
人为山，山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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