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立秋刚过那一周,秋老虎还没有彻底散去,京市像是个巨大的闷笼。地处京市东山的紫山农庄,被高耸的山群包围,在夏季的炙热滚烫里开辟出一个避暑圣地。
水流从小石口湍湍而出,流经一个水道,最后汇入不同的石穴,流水潺潺,温泉池水清澈见底,泉雾缭绕,热气在空气中蔓延。
厉薇盯着用芭蕉叶和竹叶隔绝空间的绿植,她背靠石壁,额间溢出涔涔汗水,在热气蒸腾中,热水亲肤的舒适感令她不禁闭上眼睛。
“薇薇?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吧。”
厉薇被林也的声音唤回神思,她睁开眼睛,透过水雾看向她,林也同样透过朦胧看厉薇。
一张鹅蛋脸,丹凤眼,眼梢是天生的上扬。高挺的鼻梁让整张脸更加高级她完全不需要故作风情,风情就自然在她身上,就好像她天生来勾人的。
只是厉薇不善言辞,性格慢热又偏内向,和她这张偏御女型的脸倒不是很搭。
厉薇摇头说:“没有。”
林也记得第一次见到厉薇的时候,以为她是高冷型美女。毕竟脸都长成这样了,横着走也有道理,但她最后找到了一个真相,厉薇轻社恐。
当时厉薇怎么说来着?
她说:“让你看出来了,还真有点。”
半个月前,厉薇博士毕业,从临市搬回京市,现任京市人民医院麻醉医师。
而国内麻醉医师缺口很大,三甲医院麻醉科医师经常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厉薇前一周又值了一整周的大夜班,这时候,林也怀疑她泡温泉泡睡着了也不是空口无凭。
原本,林也和厉薇一样,本科学医,麻醉科。只是她毕业后选择了转行。
她单纯是觉得自己天生没治病救人这天赋,她学医,纯属就是亲妈劝的。说什么女孩子学医好哇,工作稳定又体面。这才两眼一闭,腿一蹬,高考志愿填了京大的麻醉学。
谁知道,这玩意学着掉头发,她又实在爱不上,于是毕业,她就赌了一把,放弃了。
而厉薇反其道而行,本科毕业以后,选了临市复交大学的麻醉学,硕博连读。
自从厉薇读研以后,她们俩一个在京市,一个在临市,能碰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本来以为,厉薇回到京市以后,她们能聚在一起玩的时间的会越来越多,但因为厉薇的工作性质,又成了幻想。
单说这一次,厉薇和林也这一次来紫山农庄,也是周末出来偷个闲,没有多少时间玩,泡完温泉,就准备回去了。
林也率先换好了衣服,朝还在里面换衣服的厉薇说:“薇薇,我换好衣服了,我先去开车,一会儿在门口等你!”
“好——”
厉薇正在房间换衣服,她听见林也的声音,应了她一声,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收拾好一切以后,厉薇最后清点了一遍她们这一次来紫山农庄带的东西,离开了房间。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连衣长裙,袖口是带有袖扣的设计。
厉薇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还没有把袖扣扣上,于是脚步跟着慢下来,抬手去扣袖口。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陆总!您下次再来的时候,让人提前招呼一声,我好让人去接您!”
“陆总,这边请!”
“有劳。”
厉薇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的眼睫剧烈扇动,眼神情不自禁地朝着声音的来处追过去。
男人西装革履,身材颀长,头发已经不再是少年时单纯由理发师剪刀成就的自然碎发,而是用纹理烫过的棕黑色短发。他的脸颊轮廓骨骼分明,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优越,双眼皮褶皱深邃,一双桃花眼底的瞳仁黑白分明,在她眼神望向他的瞬间,敏锐地回望过来。
厉薇的目光在他身上只是停留一秒,便移开自己的视线,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在眼底留下一片阴翳。她低下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陆经政侧身,抬眸看向厉薇的背影,嘴角牵出一个自嘲的笑,他跟着捻了捻手指。
厉薇从紫山农庄出来时,林也已经在车上等她了,等到厉薇坐上副驾驶,林也踩了一脚油门,白色的奥迪车从紫山农庄驶离。厉薇望着车窗外,看着满山葱郁,林也在一旁问她:“对了——薇薇,你回来的事情还没有和家里人说吗?”
打窗外吹来了一阵风,带着夏日未散去的燥意,厉薇的刘海被热风吹着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抬手拢了拢乱飞无形的发丝说:“还没有。”
听到林也提起这个话题,厉薇轻轻蹙了蹙眉,有些恩情是她这辈子都还不起的。
而厉薇从临市回来京市这半个月的时间,一直都和林也住在一起。
主要是因为她单位新分的房子还在装修,装修之后,散味还要好长时间。
总之,她们水电费平摊,亲姐妹还明算账,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舒坦。
只是这儿离厉薇上班的地方有点远,林也觉得有些不太方便。和厉薇商量着说,考虑她要不要换一个离她上班近的地方的房子。
近几年市中心的房价高涨,连房租也高的离谱。厉薇算了一下自己的预算,摇了摇头,说还是不换了。换房子中间的差价对比早起几个小时以及路上的地铁费用高出十几倍,还是省省算了。
自从厉薇那天在紫山农庄和陆经政碰面,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接下来的日子,厉薇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早上醒来以后,开始一天的上班打卡,再之后,下了手术台,就回家昏沉大睡。闲暇时间,还能和林也一起约一场电影,泡一次温泉,或者两个人开车自驾去附近的景点旅游玩。
九月中旬,厉薇照常起了一个大早,京市的早晚温差过大,出门上班前,她从衣柜里找来一件驼色风衣套在身上,林也还没有起床,她从冰箱里拿出来几片全麦吐司,匆匆吃过,就赶上最早的一班地铁到医院了。
她换衣服时,科室的李主任朝着她走近,热心地帮她张罗找对象的事。
“薇薇,过了今年,你就二十九了吧?你看心外科的蒋泽怎么样?”
厉薇想起李主任提的这个人,她和他搭档过几台手术,随即摇了摇头:“李主任,这不太合适。”
“哪不合适啊?”李主任追着问:“因为他比你小两岁?”
厉薇笑着说:“太小了,我还是想找一个比我大的。”
“太小了?”李主任皱眉,喟叹了声:“就你这条件,想要找个比你大的还合适的不容易,再好些的,都已经结婚了。”
说话间,田护士长冲到办公室,“厉医生,急诊那边喊您上台子了。”
“来了。”
李主任看着厉薇一边抬手将头发盘成一个低丸子头,利落地换了一身衣服,便急冲冲朝手术室去了。还不忘补上一句:“那等你不忙了,咱再说这事。”
厉薇回头笑了声,“好。”
直到厉薇在手术台上忙了一天下来,天已经黑了,她歪了歪脖子,舒展身体,一边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去,顺手揣进白大褂兜里。
厉薇坐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从办公室桌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拉到G栏,找到备注为姑姑的联系人,打开聊天框。
犹豫了很久,她才敲下一句话:“姑姑,我回京市了。”
很久,厉薇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她起身把衣服换了,便准备下班了。厉薇换好衣服以后,遇见了同事兼她大学时期的师姐,向秦妍。
“薇薇,最近忙吗?”
“还行。”
向秦妍笑着问她:“听说你们科的李主任想把心外科的蒋泽介绍给你啊?”
厉薇说:“没影的事,师姐从哪听的?”
“——嗐,心外的小护士传的呗,新来了一个实习生,八卦着呢。”
“对了,骆师兄回国了,许老师叫我们改天一起去家里吃个饭。”
厉薇本科的时候跟着许老师学习,是他的关门弟子,换个说法,她是小师妹。
“没问题。”
向秦妍了解她这个小师妹,人长得出类拔萃,表情却总是冷冷的。
照她说,到底还是人比较安静内向,外表都是伪装出来的。相处之后,越来越知道,她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难接近,反而脾气好的没话说。
这边她们才提到小护士,向秦妍和厉薇就听到隔壁楼道间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看起来是她们科室那边的护士,在向男朋友撒娇。
向秦妍和厉薇相视一笑,向秦妍缩了缩脖子笑说道:“我记得网上有句话还挺流行的,说什么撒娇的女人最好命,还有爱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她一边说一边摊手:“要让我和我男朋友撒娇,我可能会疯。”
厉薇敛眉笑,“我觉得不成立。”
向秦妍:“怎么说?”
厉薇说:“自己给自己买得起糖吃不才是最至关重要的吗?”
向秦妍听到厉薇这话就笑,“你这么一说,有点道理哈——”
走出医院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向秦妍喊住厉薇说,“薇薇,天不早了,要不,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的时候,我让他把你送回去吧。”
厉薇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地铁站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
“客气什么,现在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多不安全。”说着,向秦妍又故意笑了一声,“薇薇,早点找个男朋友,有他接你就不怕了。”
厉薇反笑说:“那我还是抓紧时间买辆车好了。”
她和向秦妍站在路边,京市早晚温差大,晚风吹着,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先走了。”
厉薇的话音刚落,路边停了一辆宝马,顺势响起了喇叭声,向秦妍看清楚车牌号码,“我男朋友来了。”
她又回头拉住厉薇,她这个师妹就是太客气,“薇薇,我不是跟你走人情过场,是真心想送你回去的,现在社会新闻上多的是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出事的事情,别客气了,上车吧。”
厉薇抿了下嘴角,也没再拒绝好意,“好。”
与此同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秦妍,这你同事?”
“是呀。“向秦研回头看向厉薇,又将视线放在黎诚身上,说:“黎诚,你一会儿开车送她回去一趟吧。”
黎诚:“没问题。”
向秦妍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厉薇主动走向后排,她忽然听见向秦妍说:“诶——陆总也在啊?”
厉薇拉着车门的手指僵了一下,她拉开车门,男人个子很高,在对于他狭促的空间,又格外悠然自得,浑身都散着一股矜贵的气质。他的侧脸轮廓线清晰,慢慢的与厉薇记忆中的人影重叠。
又遇见了。
第二章
厉薇原本以为她和陆经政在紫山农庄遇见只是一件极为巧合的事情,等这个巧合过了,他和她就没有任何交集了,却没有想到,他会和向秦妍的男朋友认识。
“邢漾老爹把他车扣了,这家伙出去泡妞,为了撑场面,把经政车开走了。这不是,我过来接你,顺路把经政送回去。”
厉薇记得邢漾,邢漾和陆经政是老油条搭子,他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邢漾没有考到京大,去了宁市,她也只有假期的时候才能见到邢漾,再后来,厉薇去临市读研,他们就彻底没了联系。
她对邢漾这人的印象是,圈子里的富二代,典型的玩游戏高手。以至于人到三十,都被老爹拿着棍子一阵敲。
唯独,对向秦妍的男朋友黎诚没有印象,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一个圈子里玩的。
“是这样啊。”向秦妍看到厉薇还没有上车,她催促她:“薇薇,上车呀。”
“嗯。”
厉薇收回神思,抬脚坐到座位后排,轻轻关上了车门。
而从头至尾,陆经政坐在她身边都安静地没有一声音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了。
向秦妍和黎诚坐在前排在聊,说是要把婚期定下来,双方父母都提议把婚礼定在今年的国庆。向秦研一边回过头邀请厉薇:“薇薇,到时候,你可得来啊!只是我喜帖还没让人做好,等做好了,再给你。”
厉薇一向是喜欢安静的人,向秦妍不找她搭话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坐在后排,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车窗外的夜景。阔别五年,京市没什么大的变化。
大多数人长大,都会因为社会工作问题或为了拓宽人际关系,变得越来越喜欢社交。
但她好像是反着来的。
又或者因为她的工作不需要过多社交。
这几年,她年纪越大,人反而越安静。
不过,她并没有试图改变她现在这种状态,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安静的时候会想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防止自己尴尬,导致自己内心非常局促,反而更享受她现在这种舒适自得的状态。
但她记得,这都是有一个人教她的。
厉薇听到向秦妍的话,她收回视线,眼睫微抬说:“那我就提前祝师姐新婚快乐了。”
“谢谢薇薇——”
提到婚期的事情,向秦妍自然而然地提起厉薇的恋情:“对了,前两天,我们科的李主任还说要帮薇薇说个对象,但是薇薇拒绝了,黎诚,要是你那边有合适的人,就帮薇薇看着点。”
向秦妍想,厉薇长的漂亮,又是博士,兴许就是条件高。黎诚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比她多,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合适的人。
黎诚也热心,他想起来还没问人名字,透过后视镜问:“对了,你这同事全名叫什么?”
厉薇轻声说:“厉薇。”
倏然,车内晕出一种奇怪又沉默的氛围,黎诚前一瞬还热情的询问,下一秒就噤声了。
车内只剩下重金属音乐的背景声。
他和邢漾陆经政是一片区长大的,打小的交情,只是他初中就去了俄罗斯留学,直到大学毕业才回来,他回来以后听邢漾哪些人八卦,说陆经政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对方是他们家八百年不怎么联系的亲戚妹妹,两个人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搞在一块了。
他当时还想,是什么人能把同样傲气的陆经政拿住了,但不论怎么样,他们只是谈了两个星期就没有后文了。
听说他们分手和陆家老太太脱不了关系,一个灰姑娘想嫁入豪门的故事,听起来又扯又玄幻,还有那么点狗血,更别提这俩人在外人看,还是兄妹,谈个恋爱跟乱/伦一样。
后来,他八卦的心燃起,直到打听到这姑娘的名字才罢休,他们说,这姑娘就叫厉薇。
想到这,黎诚眉头突突跳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特意看了一眼后驾驶座存在感极低的男人,这两个人打从见了面,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要不是他真了解点什么内幕,还当他们不认识,更别提往前男女友这方面想。
黎诚问厉薇:“那你是不是高一转学到京市一中读书,大学又考到了京大的那个?”
向秦妍听到黎诚这么一问,一头雾水,“怎么?你听过薇薇?”
黎诚听向秦妍这么问,也就对上号了,这上车的,可不就是陆经政前女友吗?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提。
这谈了两个星期的恋爱,那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更何况,都七年前的事了。
谁不当是年少轻狂啊?
厉薇并不知道黎诚已经凭借他了解到的一些内容脑补出了一门豪门大戏。但听到黎诚的问题,也猜到他也许知道她这个人,至于怎么知道的,邢漾那嘴跟个喇叭似的,应该是和黎诚提过了。总之,不会是陆经政主动提的。
向秦妍感觉其他三个人都各怀心事,就她一个人不明白似的,黎诚朝着陆经政看了一眼,大少爷倒是话少,他说:“听邢漾说,经政前女友就叫厉薇。”
向秦妍:“……”
“薇薇?你和陆、”向秦妍顿了一声,回过头看向后排的两个人,“你们两个之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厉薇第一次见陆经政的时候是在十三年前,中秋节以后的第二周,那年她才十五岁。
因为一场车祸,家破人亡,寄人篱下,被送到了陆家。
“薇薇,到了陆家,一定要乖,不能惹你姑姑生气,知道吗?”
“陆家在京市有头有脸,你姑姑是大明星就算了,你姑父还是大老板呢!他们家讲究多,和我们普通人家不一样,你到时候机灵一点,知道吗?别被赶回来了!”
厉薇当时在想,能是多大脸的人物,有钱人了不起,是不是?
人不都是长了一张嘴巴一个鼻子。
那时候她觉得人穷志不穷,后来她才想清楚,这不是有钱人了不起,而是阶级问题。
其实,即使一路从聿怀送她到京市的刘阿姨不说这些,她也知道,她不能在陆家作幺蛾子。
她爷爷是退伍老兵,战友牺牲之后便收养了战友的闺女。这件事情,在厉家不是秘密,毕竟符懿连姓都没跟着改。
符懿不是她亲姑姑,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奔亲,她当然要懂事。
再说了,她听说的,符懿和她爸爸有点矛盾,所以才这么多年都没联系。
前排司机回头说:“厉小姐,到了。”
舒适高档的迈巴赫,停在一栋别墅前,来送厉薇奔亲的刘阿姨盯着眼前的独栋别墅,尽力克制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局促的站在原地,看到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符懿,抬手摸了摸自己鬓角的头发,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厉薇当时竭力表现的像是一个丝毫不为陆家的气派所动的人,但她知道,不是,她的心早已经在挠痒痒了。
符懿穿了一条白色香奈儿连衣裙,头发是齐肩短发,发尾有些波浪卷。她的长相富贵大气,也或许是十几年在娱乐圈用名气养出来的气质,总之,一点都不像是从聿怀那种小地方出来的。
就说她从聿怀出来闯荡,当了明星,再之后嫁到京市,十几年来,邻居的嘴就没有停过,都说符懿命好。这些话,厉薇打小就听。
但符懿这个人,厉薇除了在报纸上和电视上见过,就只在她父母的葬礼上见过了。
再次在陆家见到符懿,符椒还有些生分,再加上她的职业,导致她们姑侄有天生的距离感。
但厉薇知道,按道理,她应该喊一声:“姑姑——”
符懿温和的笑容没有任何距离感,她抬手揉了揉厉薇的头发,轻轻勾过她的胳膊,带到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长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年纪小的人在想什么,符懿说:“薇薇,以后就住姑姑这儿,把这儿当自己家。”
符懿和刘阿姨说过感谢的话,顺带给了刘阿姨一些钱,刘阿姨说,“这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来送椒椒的,哪能收这钱?”
“拿着吧,这段时间,我侄女拜托您照顾,这是应该的。”
厉薇听她们互相推攘的声音,她明白这些人际关系,只是又不太明白,耳朵被别墅传来钢琴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送走了刘阿姨,符懿把手搭在厉薇肩上,弯了弯嘴角,带着她走进别墅,符懿有些不忍心提,但还是说,“你爸爸妈妈那边,姑姑已经让人帮你处理好了,你安心住在这,这三年好好学习,努力考一个好大学。”
“嗯。”
陆家的别墅是一个三层式建筑,一层用来做客厅,另外开辟出两间客房,一个厨房以及卫生间和杂物间。厉薇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注意到了一层阳面的玻璃琴房。
与此同时,符懿朝着厉薇指向二楼楼梯左手边第二间房间,“这间是你的房间,姑姑已经让张妈帮你收拾好了。”
“旁边那间,是你哥哥的房间。”
“他叫陆经政,比你大两岁。”
厉薇听到符懿说的这声哥哥,下意识地看向一层阳面的玻璃琴房,少年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悦耳动听的琴声入耳,阳光洒在他身上。
阳光下,他的皮肤白的透光,却不是那种病态的冷白,而是高贵,像是养在温室里的人物,高挺的鼻梁下压着殷红的薄唇,修长的手指落在钢琴琴键。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后面的曲子嗡的一声停顿。
少年桃花眼微扬,视线朝着她看过来,厉薇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阿政!薇薇来了!快过来。”
陆经政穿着校园制服,厉薇盯着他看,这和她原来的学校,一套六十块钱的蓝白校服完全不一样。
纯棉布料的白色衬衫,搭着一条棕色的领带,下面是一条西装裤面料的黑色长裤。因为他身材颀长,体格偏瘦一些。校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少年意气中多了几分慵懒。
他抬起眼睫,看向站在原地面临新环境的符椒乖巧地站在原地的符椒,“哦。”
随后,符懿搂着她的肩膀,笑说:“薇薇,喊哥哥啊——”
厉薇没在聿怀见过这样的人,她记得他们班有一个男生,所有女生都说他长得好看,是他们聿怀中学的校草。厉薇要承认,那个男生长得是很不错,但直到她今天见到陆经政,一切视觉的冲击也不过如此。
由于陌生带来的紧张,又或者是陆经政太过光彩夺目,厉薇没有办法很好的处理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后来的她无数次后悔过为什么不能在那个时候更加镇定一点,不要出丑。
于是,她一张口,断断续续的声音无法掩饰她的紧张:“哥、哥。”
陆经政一张清冷的脸颊原本淡漠地没有一丝表情,他听见厉薇喊他,他偏过头,垂眸扫着一丁点大的人,豁然浑身的架子都散了。
他原本就长着惹人心痒的微笑唇上扬,明明声音温柔动听,却故意说出惹人的话:“怎么跟只鸡一样,咯咯咯咯咯的?”
厉薇捏了捏手掌心,她茫然看向陆经政,他在笑,一双桃花眼里的星辰像是碎光一样,脸瞬间红到了脖子。
于是,从见他第一面,厉薇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只因为他这句“怎么跟只鸡一样”,对他的外貌和才华的滤镜全碎了。而往后的很多年,厉薇和陆经政提到往事,陆经政说,他早后悔了,不知道这姑娘这么记仇。
第三章
厉薇轻轻应了一声,承认了:“嗯。”
向秦研尴尬地转过头,她一开始倒没有发现车里的气氛微妙,但她就说呢,怎么李主任介绍了那么多对象,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厉薇的眼,原来源头在陆经政这儿。
直到黎诚把厉薇送到家,厉薇表达过感谢下车:“麻烦师姐,黎先生了。”
向秦妍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笑眯眯地盯着厉薇:“薇薇,你太客气了。”
出于礼貌,厉薇打算站在路边等着黎诚和向秦妍的车离开以后再走。
随后,她却看见陆经政跟着她从车上下来。
黎诚看到陆经政的举动,疑惑了声,“经政,你怎么也下车了?”
他的目光在陆经政和厉薇身上流转,像是秒懂,倏然笑起来,“我去那边儿等你。”
“不用,你先送你女朋友回家。”
陆经政面无表情,一脸的公事公办,没有半点额外的感情流露:“绕路比较麻烦,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黎诚挑了下眉,跟着笑了声,多余的话倒是一句都没有问:“行。”
随着汽车尾声的消失,厉薇对陆经政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倒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陆经政是为了她下来的。记忆中,陆家离这里,确实是顺路,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
陆经政低头盯着手机订网约车,厉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像之前一样装瞎子,直接绕过人就走。她正打算说她先回去了,厉薇就听见他问她:“你回来的事情,和我妈提了?”
“嗯。”
也是才提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再遇到陆经政。当初离开陆家时,陆经政留过她,只是她这人断绝关系以后,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再也没有交集,就搬走了。
但这几年,符懿仍然会和她联系,询问她的生活。
陆经政出声说:“周末回去吗?”
厉薇怔了一下,她抿着嘴角,插在衣兜里的手掌蜷紧,刻意移开视线,也没想行程安排,直接说:“周末有手术,我不回去了。改天我再回去看姑姑。”
“手术?”
陆经政勾了下唇,一阵沉默,他倏然转身,靠近厉薇,一股薄荷清香的味道冲鼻而来,厉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男人忽然笑起来,倒是云淡风轻,没有半点多余的意思:“厉薇,你该不是躲着我?咱俩不就是谈了两个星期的恋爱,也没多深感情,不是?倒也不用避嫌当陌生人。还是说,你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是你——后悔了?”
他说:就是谈了两个星期、也没多深感情。
厉薇莫名着重听见这两句话,她紧抿着嘴唇,微微仰起头,注视着陆经政。漆黑的瞳仁眼底没有任何点缀,深不见底。
但听到后悔两个字,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我没后悔。”
像是怕他误会,她补充说:“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
陆经政盯着厉薇,单侧的眉毛扬起,下意识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他从烟盒敲了一支烟出来,打火机“咔擦”一声。火光映在他脸上,一阵清风吹着火苗摇曳,或明或暗的影子在他脸上跳舞。
张扬又似鬼魅蛊惑人心,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也许是因为抽了烟,声音有些哑,不够清朗:“没有就好。”
“行了,天冷,你回去吧——”陆经政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面无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厉薇。
厉薇眸光沉沉,眼睫低垂,“嗯。”
路灯拉长两个人的身影,没有交集。
一个停在原地,另一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厉薇回到她和林也合租的房子的时候,林也正在敷面膜。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上的情节咯咯地笑,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向厉薇:“薇薇回来了?”
厉薇:“嗯。”
厉薇在玄关处换鞋,林也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帮你热个牛奶?”
厉薇:“小也,不用麻烦了。”
林也:“哦。”
林也收回视线,她继续盯着电视机笑,电视机里男女主正在接吻,林也一边咬着手指不放,一边脸红心跳,厉薇只是略了一眼,便收回了她的视线。
厉薇换好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水流从花洒中涌出,长发瞬间被热水打湿,紧紧贴合在肌肤。温热的水流浸过全身,厉薇用手摸了一把脸,眼睛里进了水,睁不开,涩的生疼。
四周是水流声以及客厅里林也开着电视的声音,可她的耳朵却在瞬间嗡嗡鸣叫,与此同时,思绪也跟着飘散回五年前,她和陆经政分手的前一周。
“薇薇,奶奶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是知道要感恩陆家的人。可是,你怎么能和阿政在一起呢?你真的太让奶奶失望了。”
陆老太太出身书香门第,有个好听的名字,张阮玉。
薇仍然记得张阮玉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她站着,却没有因为站着,比人高一截而得到任何的优势,而是被人用眼神从头嫌弃到脚。
她其实一直知道,灰姑娘的水晶鞋只存在于童话中。
老太太端着架子,她的嫌弃从来不会直接说出口,厉薇也从来没有见过老太太那样的,看起来柔和,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刀子。
她一句一句提醒厉薇:“薇薇,阿政是你哥哥,你跟他在一起,这说出去,好听吗?”
“少年人,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经常会有看不清前面路的时候,人和人之间,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开始的时候只图一个喜欢,但只凭喜欢,你觉得两个人能走多远?明明是不一样的价值观,不一样的人生,却非要搅和在一起。”
她好似是怕厉薇听不明白,用了一句简单的话比喻:“薇薇,你觉得,醋和可乐,兑在一起能好喝吗?”
厉薇永远不会忘记她当时站在张阮玉面前的狼狈,她从来没有一刻比当时更无地自容。
青春期女孩的骄傲和自信被人用几个字打碎,她的不甘心和愤懑不满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可张阮玉唇角上扬,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薇薇,你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奶奶说的话,你都明白。你总不想,毁了他的。”
那天,陆经政带她回学校的时候,厉薇一路低头盯着脚尖,回想张阮玉说的话。
陆经政如风一般的声音略过耳侧:“薇薇,奶奶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陆经政听完厉薇的回答,长时间沉默之后,厉薇听到他说:“我还有一周就毕业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住。”
厉薇抬头看向陆经政:“那奶奶呢?”
陆经政一向孝顺,从来没有违逆过长辈,厉薇担心他,陆经政只是笑,眼睛里的碎光照耀着她,“我来处理,相信我。”
可是,他毕业的那天,她提了分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抛弃掉他了。
在那之后,张阮玉逝世时,厉薇以学业为由,同样没有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厉薇慢慢从过去的记忆抽回来,抬手关掉淋浴,“哗哗”的水声停止,洗完澡之后,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和林也说了一句“晚安”,就径直走回卧室。
林也听到厉薇的声音,不想打扰她睡觉,于是按了遥控器,调低电视机的音量。倏然,她蹭地一下回过头,盯着厉薇卧室的那扇门,有些后知后觉,今天的厉薇,有点奇怪。
林也想到自己下周要去艺术团训练,有一周不回家,她走到厉薇的房间门口,敲了一下门:“薇薇,你睡了吗?”
隔着门,林也听见厉薇有些沉闷的声音:“还没有。”
林也靠在门框边上:“我明天进团里训练,早上六点就走了,之后的几天都不会回来了,你一个人在这边住,一定要记得锁门。还有,车钥匙我先给你放书柜上了,你要是开车,直接拿就好了。”
厉薇:“知道了。”
林也:“行了,那你先睡吧。晚安。”
林也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在卫生间把面膜洗了,做完护肤工作,顺手把客厅的灯给关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的脚步声断了,随着“啪”地一声,客厅从门缝里透进的光也跟着没了。
房间里彻底地黑暗,没有一丝光线。
厉薇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脑袋乱嗡嗡的。
她又想到了今晚陆经政说的话,就两个星期,也没多深感情。
厉薇之前听过一句话,是说,如果分手之后,一方能坦然面对另一方的,才是真的放下了。
看来,他是真真正正地放下了。
挺好的。
厉薇给自己洗脑了三个字,再然后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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